謝琢和崔問霄在這裡自得其樂地閒聊了一個多時辰,周圍的氣溫漸漸低下來,畢竟是在山中,夜露清寒,四周起了低低的蟬鳴,往下看去,寂靜的院落裡慢慢有了從遠到近的人聲,一盞盞燈籠像是夜裡流動的螢火,帶著酒酣耳熱的賓客們返回自己的住所。
不僅如此,緊跟著還有許多侍女挨個敲門送醒酒的茶湯,小廝們端著熱水跟在後麵,彆的不說,采月山莊的服務是真的周到。
崔問霄搖了搖酒壇子,惋惜地歎了口氣:“喝完了,我們也回去吧——”
他的尾音還沒落下,就聽得一聲銅盆落地的巨響,咣當一下,和著一道尖叫,劃破了醉醺醺的和樂夜色。
“死、死人了!”
這下子,誰都彆想睡了。
彆院裡立時燈火通明,客人們紛紛聚集在了院中,楊莊主匆匆披衣前來,推開人群一看,登時老臉煞白,跌跌撞撞撲到了房中那具女屍身上:“星兒!我的星兒啊——”
他一出聲,眾人登時瞠目結舌,死在這裡的不是彆人,正是采月山莊唯一的大小姐,那位等待招婿的楊莊主的獨女楊星兒!
可是采月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會突然死亡,又是死在這個招待外層賓客的偏遠客房裡?
“楊莊主節哀,令媛遭此毒手,我等必不能坐視不管,當務之急還是捉拿凶手,還楊小姐一個公道。”
周圍人紛紛附和,楊莊主這才從悲痛中回神,深深地向四周拱手作揖:“我四十歲才得了這麼一個子息,說是愛若珍寶也不為過,偌大家業都等著讓她夫婦接手,隻等含飴弄孫,如今我的星兒沒了,我畢生指望也沒了,江湖上有名望的大俠豪傑都在此,我楊某人彆無所長,莊中利器無算,請各位見證,若是有誰能將殺我愛女的凶手擒來,我采月山莊的兵器,任他挑選!”
這一番話,可以說是瞬間點燃了眾人的熱情,懲惡揚善的熱情和還死者一個清白的公道話接踵而至,俠客們立時活躍起來,自發地封鎖了整個采月山莊所在的山頭,避免凶手趁亂逃竄下山。
莊中的醫師也被請來驗屍,隻不過給活人看病和給死人看病全然不同,他費力地左看右看,隻能得出一個大概的死亡時間。
“口唇泛青,身體彆無外傷痕跡,必然是死於毒藥,約莫……是酉時逝世的。”
酉時,那正是大宴賓客的時候。
“那時我們都在宴上,凶手定是未去赴宴的人!這間屋子又是誰住的?楊小姐在這裡,屋主定然也脫不開乾係!”一名腰係長劍眉目清秀的俠士道。
彆院的管事滿頭大汗地擠出來一個聲音:“這間、這間屋子沒有安排客人入住。”
“賓客的確大都去赴宴了,隻有……隻有隔壁這兩位客人——”
崔問霄和謝琢站在最遠的角落裡,猝不及防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管事一起落到了自己身上,頓時就從邊緣人成了話題中心人物,這落差,讓吊兒郎當站著的崔問霄都不由自主站直了。
“你們二人為何不曾去赴宴?”
那腰係長劍的青年當先一步問道。
“我們不喜歡太熱鬨的地方,宴會廳人多嘈雜——”崔問霄話說到一半,在場的人已經露出了不信的神色,來采月山莊的不是存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心,就是來看熱鬨的,你說你不愛熱鬨,那你來采月山莊乾什麼?!
“因我目盲,不能視物,出門不便,我的好友怕我一個人孤單,所以留在這裡陪我。”謝琢打斷了崔問霄的話。
他的話比崔問霄的聽起來可信多了,為了照顧好友的自尊,不第一時間說出這個理由,似也情有可原。
這畢竟涉及他人隱疾,青年自詡正派,也不好抓著盤根問底,便旁敲側擊:“你們未去赴宴,可聽見周邊有什麼可疑動靜?”
“我們在後頭那個亭子裡,”崔問霄指了指後麵的山頭,“那裡可以將這座院子都儘收眼底,我確定在宴會結束前,從頭到尾沒有任何一個人中途折返過。”
“這便奇了……”那青年皺眉,“若是如此,要麼凶手是在宴會之前動手行凶的,要麼就是——”
他直直地看著謝琢和崔問霄:“你們二人沆瀣一氣,互相包庇,說謊騙人!”
周圍的人騷動起來,互相交換著眼色,顯然覺得崔謝二人的可疑度大大提高。
“說來未曾請教二位高姓大名?”又一名背負彎刀的青年問道,“在下畢江,懸刀堂香主。”
他倒是客氣,還知道先自報家門。
崔問霄不由自主地沉默了一會兒,自報家門也不是不行,就是……此情此景下更有種說不清的感覺。
“天山,崔問霄,這是我的好友,謝琢。”他左思右想,自己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索性大大方方報上了名號。
果不其然,崔問霄三字一出口,眾人臉上都露出了愕然神色,一部分俠士瞬間將凶殺拋到了腦後,忙不迭地要擠上前去瞻仰一下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
“竟是崔少俠?”房內對著楊星兒的屍首垂淚的楊莊主聽見動靜,顫顫巍巍地出來,他可以不給其他小嘍囉麵子,但是天下第一人站在他麵前,這麵子還是要給的。
瞧著一個老人老淚縱橫地在眼前強顏歡笑,崔問霄覺得心裡頗不是滋味,好言好語地將人勸進去休息,一回頭,院子裡不少人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