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褚乾了那麼多年的刑偵工作,殺人案碰到過很多,殺人犯也親手抓過很多,像眼前這個小姑娘這樣年紀犯事的,也不是一個兩個,但是能做到像她這麼冷靜的,卻是屈指可數。
她的聲音平淡得,就仿佛是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像是吃飯出門之類的,而不是生死相關。而且她的表情和眼神,始終都是那樣,沒有變化,沒有情緒起伏,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玩偶娃娃一樣。
一時之間,馮褚不好接話,沉默下來,思考著,要如何把這話接下去。
然而不等他想好,就聽小姑娘繼續說道,“叔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壞?我也這麼覺得。”
她說到這裡,竟然笑了起來。
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有著一種青澀的美,無需脂粉裝點,微微一笑,也能讓人感覺到那種帶著青春朝氣的美。
小姑娘的五官看起來很秀氣,感覺應該是那種文文靜靜的人,笑容也該是那種含蓄羞怯的。但事實上,此刻她展現出來的,卻是一種沒有感情的笑,唇角上揚的弧度,就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強行提拉上去的,十分的僵硬。
隻聽她繼續說道,“但是,我依舊不後悔。”
“因為他該死。”
她微微抬起眼,看向馮褚,“叔叔,你想聽我的故事嗎?”
馮褚猶豫了兩秒,點點頭,“嗯。”
“叔叔,你坐下來,因為我的故事很長,你一直站著會累的。”小姑娘說。
她那個位置太危險了,一道又一道的浪潮打過來,幾乎將她的褲腿全打濕了,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馮褚根本放不下心來,自然也不可能坐下,因為會影響行動,萬一出什麼意外來不及反應。
馮褚正要拒絕,就聽旁邊傳來一震輕微的響動。他一愣,扭頭看去,就見楚嬈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此刻正盤腿坐在地上,剛才的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楚嬈仰起頭來看他,“坐啊,馮大人,站著多累。”說著話,還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我可以相信你嗎?”馮褚問。他指的是剛才的事,萬一出什麼意外,讓楚嬈救場。
就聽楚嬈回他一句,“區區人類,完全沒問題。”
馮褚:“……”
雖然這隻魅魔有點坑,但理論上來說,的確比他這個區區人類強得多。所以馮褚決定相信她,而後便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對麵的小姑娘似乎是在等他坐下,然後才用平靜的聲音說了起來。
“我殺了一個人,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謀劃了很久很久。我曾經以為,我想把他千刀萬剮的念頭,隻能在心裡想想,永遠不可能實現……”
……
人的一生很長,幾十年上百年的時間,可以做很多的事。
人的一生又很短,因為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徐萌檬就是因為一個意外,終於有機會將心中所想,付諸行動。
她今年十三歲,讀初中三年級。小學是在外地上的,後來爸爸工作調動,就全家搬到了溪南市。大概是初二下學期的中旬,她們班上來了一個轉學生,男生,名字叫周一鳴,應該是取自‘一鳴驚人’,他左側臉上一條淺淺的疤,看起來像是指甲抓出來的,脖子上也有,隻是都不太明顯,要離得近了,才能看到。
轉學生被老師安排了坐在徐萌檬旁邊,所以她經常一抬頭,視線不經意間就能看見。
周一鳴不愛說話,上課也不聽講,給人的感覺很陰沉,被他那雙眼睛盯著的時候,偶爾心底會不受控製的生出一種恐懼的感覺,就仿佛那不是一個人,而是沒有感情的野獸。
雖然說同學之間應該要互幫互助,但是徐萌檬並不想跟他有交集,桌子從來不會越過那條線,平時也總是小心翼翼的避開他,甚至都不會從他身邊經過,要特意繞一下。
兩人跟同桌一個月,說話的次數不超過一隻手。
不過漸漸的,周一鳴就跟班上的其他同學玩在了一起,且隱隱有一種領頭人的姿態,班上的一部分女生也很喜歡他,或者說是崇拜他。
“我覺得他很帥啊,那種眼神那種氣質,就像是……嗯……像是電視裡描述的那種孤狼!”
“真的很酷啊!他說他臉上的傷,是跟彆人打架的時候被抓到的,對方欺負他,被他反揍了回去,太厲害了!”
“他爸爸是外科醫生,他說他小時候,就因為興趣,鬨著要學,於是爸爸給他買了小老鼠小兔子,手把手教過他。真好啊,哪像我爸媽,逼著我學一堆我不喜歡的,鋼琴畫畫舞蹈……把他們的想法強加於我身上。”
……
當然,這些都跟徐萌檬其實沒什麼關係,因為是彆人的事。
她跟周一鳴依舊不說話。
就這樣又過了半個多月。
那是一個周一,連續晴朗一周後,上天仿佛膩味了,天氣來了一百八十度變化,氣溫打了個對折不說,夜裡還下起了雨,劈裡啪啦敲打在玻璃上,吵得人睡不著,還有雷鳴電閃,十分的嚇人。
雨下了半夜,到了早上才漸漸轉小,依舊淅淅瀝瀝。
徐萌檬家離學校不遠,十分鐘不到的路程,所以她一直都是自己上學的。這天早上,她撐著傘走到學校附近一條巷子裡的時候,忽然一個人堵在她前麵。
是周一鳴。
“四眼狗,聊幾句。”他說,嘴裡叼著煙,煙灰抖落在地上。
煙霧升騰而起,並不覺得美麗,隻覺得厭惡。
徐萌檬退後幾步,想繞過去,又被周一鳴攔住,他微微眯起眼,威脅道,“我現在好好跟你說話,你彆給臉不要臉。”
“你想說什麼?”徐萌檬強壓著心底的厭惡與憤怒,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比較平靜。
周一鳴看著她,“四眼狗,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你彆否認,我能感覺得到,你討厭我。為什麼,我們好像沒什麼仇?”
徐萌檬看了一眼他臉上以及頸側的抓痕,忽然垂下眼簾,“討厭就是討厭,不許要理由。”
這個答案顯然不能讓周一鳴滿意,他眉頭一皺,逼近幾步,看起來很凶的樣子,似乎要動粗。
這時有人從後麵走來,幾個女孩子結伴而行,說說笑笑的,大概是因為好奇,還往這邊看了一眼。
徐萌檬趁機跟在她們的隊伍裡,周一鳴可能是有所顧慮,也可能是彆的什麼不知道的心理,總之沒有跟上來。
但是對於徐萌檬來說,她的危機並非已經過去,而是剛剛開始。
自從那次之後,周一鳴開始針對起她來,什麼踢她的凳子碰翻她的水杯扔掉她的書,這些隻是初級的,到後來越來越過分,裝作不小心用針紮她,用美工刀隔空比劃著她的臉和脖子來威脅她……太多太多。
徐萌檬原本就不是活潑的性格,跟班上同學關係不差,但也不好的那種。後來在周一鳴的帶領下,班上同學紛紛開始孤立她。
……
“這些事,你沒有跟家長和老師說過嗎?”馮褚問道。
從徐萌檬的描述中,不難看出她是遭受了校園霸淩。這個問題,是最近幾年才頻繁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並受到重視的,早的時候網絡不發達,很多人都不知道,又或者並不重視。
楚嬈可能是沒正規上過學,再加上妖魔的身份,所以不太清楚這裡麵的事情,於是對徐萌檬說,“你為什麼不打回去呢?”
徐萌檬抬頭看著他們,視線已經過分平靜。皎潔的月光從天際灑下,湍急的水流與茂盛的水草作為背景,隻見她嘴角一點點養起來,一如之前的僵硬,用毫無情緒起伏的語氣說道,“說了也沒用,不會有人管的,他們還會變本加厲。”
“我打不過他啊。不過沒關係,我最後還是殺了他。”
她前後回答了馮褚和楚嬈的問題。
……
時間很快到了期末。
徐萌檬因病請了一周多的假,再回到學校裡,來自周圍的惡意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像是不斷積壓著,需要一個宣泄口。
不用說,就是徐萌檬了。
回到學校的第一天下午,放學後,她被同學們帶到了學校後麵一條偏僻的巷子裡,周圍擺著幾個大垃圾桶,經常有流浪貓狗來找吃的。
周一鳴對她說,“四眼狗,聽說你病了?嚴不嚴重?好些了沒?”這些話,聽起來就仿佛他是在關心徐萌檬,一邊說著話,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便見兩個同學從那邊抱著一個盒子出來,粉紅色,畫著卡通圖案,看起來很漂亮,但是底部不知道沾了什麼,一大片的汙漬,眼色暗沉沉的。
“這是我們送給你的禮物,希望你以後健健康康。”周一鳴說。
兩個同學把盒子遞到了她麵前。
那個時候,徐萌檬心裡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她下意識的後退,把手藏在背後,無論如何也不去接盒子。
起初周一鳴還是笑著的,漸漸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聲音不善,“看著乾嘛,幫她拿著,再幫她打開。”
這裡的幫,是指抓著她的手,強迫她去捧著盒子,又抓著她的手,去打開盒子。
隨著蓋子打開,一股濃重的腥臭味傳了出來,無法去形容那種味道,讓人反胃作嘔。
徐萌檬最後的抵抗,就是閉上眼睛。
可惜其他人並不想放過她,再次強迫她睜開眼。
一副無比血腥恐怖的畫麵出現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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