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行久久說不出話來,他是個沒出息的。這一點他從小就清楚,還在陶桐桐手底下討生活時,“沒出息”這三個字他每天都能聽到七八次。
人到中年,他以為自己早已經無堅不摧,可他又跟妻子有了陶楂這麼一個敏感脆弱的小孩。
陶大行第一次恨自己沒出息的時候是在向瑩生產時,他什麼都做不了,但他能結紮。
再一次就是此刻。
“爸爸……爸爸當年不該聽你奶奶的話,不讀大學…”陶大行後悔萬分,恨自己不能給孩子好的生活,恨自己沒出息讓孩子為了他委曲求全。
陶楂安慰陶大行,“我沒事的,我沒嫌棄過你。”
他偏過頭去,“你去開車吧,結果出來了,我自己回家。”
陶大行明顯不放心,陶楂甩了下手,“我跟林寐在一起,你放心好了。”他不知道如何應對時,索性就用不耐煩的語氣掩飾。
人來人往的,都多大年紀了,還哭。
硬是趕走了陶大行,一轉身,正好看見林寐從大廳裡出來。
“檢查單呢?”陶楂問。
林寐:“我放書包裡了。有的項目可能要等兩三個小時才能拿到結果,我們先去找醫生問問情況,他那邊能提前看到結果……然後我們出去逛逛。”
跟前麵的信息完全不能歸位同一類的提議,陶楂敏銳地察覺到,“為什麼要出去逛逛?”
“因為要等結果。”
“……哦。”
醫生在電腦上查看著結果時,林寐和孟自在都在,孟自在的額角已經在往下滾落汗水,他比病人還要緊張,“醫生,情況怎麼樣啊?”
醫生鏡片後的眼皮翻起來,“你打的人你不知道?”
孟自在尷尬得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醫生挪了挪椅子,麵向陶楂,“內部沒什麼問題,臉上的淤青過些天也就會自己消。但以後還是要注意,你們學生正是用腦的年紀,抱著腦袋錘兩拳,沒出問題是你運氣好,這要是出了問題,嘶——”
陶楂摸了摸腦袋,回頭看了孟自在一眼,“你不用檢查嗎?”要是孟自在腦袋壞了,自己可能賠不起。
“啊?我我我不用。”孟自在見陶楂這時候還在關心自己,感動的同時,更多的是愧疚。
他不應該說那些話的。
孟自在此刻很絕望,如果隻是單純的打架,那還有和好的可能。但說了那些話,他跟陶楂一定沒可能了。
沒受什麼傷,也用不上藥,謝過醫生後,三人從醫生辦公室出來。
林寐目光淡淡地看向孟自在,“沒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了,路上注意安全。”
孟自在也沒臉再待下去,衝陶楂丟下一句“對不起”埋頭跑了。
他出了醫院,站在大門口,感到腰隱隱作痛,孟自在直接撩起衣擺,隻見上麵有一大塊青紫,比他巴掌還大——他想起來,是林寐踹的。
“那狗日的,老子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孟自在又噤了聲。
.
醫院旁邊有賣烤紅薯和炒板栗的,香氣和熱氣衝淡了隆冬的嚴寒。
陶楂朝那個方向看了好幾l眼,他看第一眼的時候,林寐就發現了,又看了幾l眼,林寐才確定。
“我想吃烤紅薯。”林寐一出口說的卻是他想吃。
陶楂雙手揣在兜裡,藏在圍巾後麵的嘴巴努了努,“想吃買唄。”
“你要嗎?”林寐看似隨口一問。
不要。陶楂心裡想。
“我不吃,我等會回家吃飯。”
賣烤紅薯的大哥很熱情,戴著棉手套挑了兩個烤的最好的紅薯放到稱上,林寐微微傾身,和對方說:“我們隻要一個。”
陶楂呼吸一凝,瞪大眼睛看向林寐。
真不給他買啊。一般不都是會客氣客氣,然後自己再順勢說那好吧那我就吃一個吧,然後自己等會再給林寐買吃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也可以給林寐買的……
一個人吃獨食,林寐真的很討厭。
他絕對不會喜歡林寐這種人。
陶楂氣得扭過頭去,直到手肘被碰了碰,手裡被塞了把塑料的小勺子,林寐的聲音響起,“一起吃吧。”
正要說“我才不吃”,林寐又一句話給他堵住了。
林寐說:“一個太多了,等會去商場我想再吃點彆的。”
“你是吃不完,請我幫忙嗎?”陶楂握著勺子,他要吃的。
“嗯,請你幫忙。”
陶楂抿抿唇,“那我就,幫你這個忙。”
烤紅薯一直被林寐捧在手裡,他也有勺子,但他幾l乎沒怎麼吃,幾l乎都是他捧著,陶楂一勺接著一勺。
少有走讀的高一高二生在學校解決晚飯,餓得受不了可能會在超市或者學校外邊小吃攤買點吃的墊墊肚子。今天陶楂放學,人還沒走到學校外呢,來不及墊上兩口,就在操場跟孟自在打了一場,打架生氣格外費體力,更彆提一套檢查下來。陶楂肯定餓到極致了。
但林寐知道陶楂不會主動說,問也不會說要,但真的不吃和假的不吃,實在是太好辨認。
從醫院出發,距離商場也就五百米不到的距離,雖然外邊冷又不是周末,可一到晚上,商場內外仍舊熱鬨非凡。商場三棟樓前後錯開,光芒照亮了半邊天。
百步梯往下是負一層,負一層的廣場上站著比上麵更多的人。
陶楂忍不住扒著欄杆往下看了看——是有一支樂隊在搞演出,唱的什麼陶楂暫時沒心思注意,他目光全落在李暄臉上了。
林寐也認識李暄啊。陶楂拉著林寐,“你快看,是李暄!”
林寐朝下看了眼,李暄退學搞音樂這件事情在鸚鵡巷跟一顆原子彈投下般,李家鬨得人仰馬翻,鸚鵡巷鬨得人儘皆知,全都在罵李暄不懂事。
“好酷。”陶楂發自內心地覺得。
林寐好笑
道:“我以為你會覺得很可惜。”畢竟是考差了都會哭的小朋友。
“會覺得可惜啊,”陶楂咬著勺子⑶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想過後,繼續說:“但那是李暄的人生又不是我的,我覺得可惜,他不一定會覺得可惜。”
少年實際上很通透,因為太通透,所以很容易被傷害。
下麵的李暄似乎感受到了跟觀眾不一樣的視線,他朝上方看來,正好看見陶楂和林寐的身影,林寐沒什麼,隻是微微笑了笑,陶楂興奮地揮了揮手。
李暄也朝兩人笑了笑,他長得帥,不少觀眾都是衝他來的。看見他笑,觀眾裡麵不少人為他尖叫。
“進去吧,外麵冷。”林寐說道。陶楂對他可從來沒像對李暄這麼熱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