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覺得,他應該告訴林寐。
因為陶楂也想要知道,在發現了自己是如此陰暗和不堪之後,林寐還會不會喜歡他。
不喜歡了,也沒關係,不喜歡他,很正常的。
..
即使已經有了想法,陶楂依舊沒有立即實施,他仍在躊躇和猶豫。
這個決定無異於賭博,賭贏了,一切好說,賭輸了,他跟林寐可能連朋友沒法繼續做下去。
並且,輸的概率遠遠大於贏。
一想到林寐可能會因為生氣而再也不喜歡自己了,陶楂就連日記本都不敢再打開。
失去林寐這件事情,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可怕得很。無異於世界末日來臨。
不管是討厭還是喜歡,陶楂不可否認,林寐已經深深紮根於他的生活,他的人生,他的心裡。悄無聲息的。
如同催命似的,平時感覺遲緩的時間在這一次流動變得飛快。
一直到高考結束,陶楂才回過神來,他意識到,不能再拖了,他躲不開也躲不掉。
高考剛結束的那幾日,林寐經常早上出門參加同學老師的各種約飯,到晚上很晚才回家。
陶楂隻正麵撞上過他一次,林寐走近想跟他說話,陶楂卻忙不迭地跑掉了。
不夠了解陶楂的話,可能會覺得他太煩人太矯情,為什麼總是猶豫不決,
為什麼總是逃避,為什麼總是有事要憋在心裡。
但林寐不是不夠了解,他深諳陶楂的心理,所以也深諳陶楂糾結的痛苦。
他願意給陶楂時間。
拖到無法再拖,是在高考後兩個禮拜。
這天也正好是陶楂的生日,他的十八歲生日。
陶楂比班裡好些同學要早一些時間成年。因為他是早產,在家裡比彆的小朋友多養了大半年才送進學校念書。就這樣,他看起來也還是要比同齡人稚嫩,看起來脆弱易折。
向瑩和陶大行照例出門工作,但都提前跟陶楂打過招呼,他們會早一點下班回家,給陶楂過生日。雖然給不了像林寐那樣在五星級酒店舉行的成人禮,可蛋糕和禮物,一定會有。他們也一定會在。
陶楂想笑,但笑不太出來。
因為林寐昨晚在微信上麵說要來找他吃早飯。
好些天沒見了。
還沒見到,陶楂的心跳已經快得無法抑止。
他麵前放著日記本,攤開,正好是寫有林寐名字的那一頁。
就讓林寐看見吧。
瞞不住的。
樓下敲門聲響起,陶楂狠狠咬了下嘴唇,他推開二樓的窗,“我在家裡,門沒關,你直接上來吧。”
不敢再看日記本一眼,陶楂在樓梯被踩踏的聲音中倉皇起身,他白著一張臉,推開出現在門口的林寐,“我要去個洗手間,你先在我房間坐會兒,看會兒書,我馬上就回來。”
林寐遲早會發現的,發現自己跟表麵上看起來不一樣,發現他是個壞孩子。
毀掉自己,毀掉近在咫尺即將要得到的一切。陶楂絕望地想。
屋子裡靜悄悄的,隻有洗手間嘩嘩啦啦的水聲,陶楂洗了把臉,他發現自己上下牙關在打著架,他在恐懼,他恐懼得到也恐懼失去。
陶楂擔心時間太短,林寐看不完那些日記,看不完,就不夠了解真實的他。
掐著時間,20分鐘,陶楂提起一口氣,走出洗手間。
..
日記本就那麼攤在桌麵上,窗外日光明亮得紮眼,日記本上字跡清晰工整,林寐想不看見也難。
看彆人日記是一件不禮貌也極其沒有素質的事情,林寐本來想將本子給收起來,起碼在沒走過去之前,林寐是這個打算。
結果一靠近書桌,日記本上的“我最討厭的人是林寐”就讓林寐改變了想法。
林寐比做題還要認真,完整地翻完了這本日記。
“他穿白色哪裡有我好看,到時候青春期他肯定會爆痘變成醜八怪!”
“數學一百分很厲害嗎?我要不是因為早產,我考一千分!”
“林寐去死。”
去死?
林寐看了眼時間,很接近,就在去年,在他已經對陶楂產生好感之後。
陶楂在此時出現在門口,儘管他早已經在心裡模擬過這個場景千萬遍,他多希望意外如往日一般照常發生,他
的計劃都會因為他運氣太差從而被打亂,那麼一切都可以重頭再來。
失去林寐,遠遠比想象中要可怕,偽裝被撕破,可怕,壞孩子被發現這件事情,可怕,如果林寐將這件事情說給鸚鵡巷的其他人聽……
林寐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他緩緩轉身。陶楂看見他手指輕輕點在自己的日記本上。
陶楂臉色比剛剛走出房間時還要蒼白,像一張即將化掉的白紙。他看起來搖搖欲墜。
他想說話,但渾身肌肉繃得太緊,連聲帶都僵硬住了,他張了張嘴,聲未出,眼睛先紅了。
站在書桌邊的男生注視著陶楂許久,他背著日光,眼睛深不見底,情緒被隱藏得極好。
他回身過去合上日記本,拉開抽屜,把日記本放了進去,做好這一切後,他朝陶楂走過去。
陶楂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肩膀,他以為對方會發怒,發狠,會揍人。
誰成想,林密隻是揉了揉他的頭發,比平時給人的感覺更溫柔,“喳喳,哥哥帶你去吃早餐。”
少年害怕成這樣,林寐想先把人安撫住。彆嚇病了。
陶楂站在原地不動,他眼淚慢慢滑落,他不想像小孩一樣嚎啕大哭,說話前隻能先癟嘴,但顫抖的哭音還是出賣了他,“我沒有真的想你去死,我隻是嫉妒你而已。”
他努力將話說得流暢,可話一說完,他就泣不成聲,“對……對不起。”
“我是個壞孩子,對不對?”他希望林寐去死,卻又喜歡他。他喜歡林寐,卻又用日記狠狠捅了林寐一刀。
世界上沒有人再比他壞了。
比起其他的,陶楂更需要的是傾聽,傾聽他的生長痛,傾聽他的委屈和落寞。
“我聽見有人在背後嘲笑我爸爸是個軟蛋,說我媽媽是個泡在藥缸的病秧子,說他們上輩子祖墳冒青煙才生了我,但是我沒有覺得開心,對我爸媽輕蔑就是對我輕蔑。”
“後來你家搬來了,你爸是總裁,你媽是老師,你成績又那麼好,大家都很喜歡你。”
“外麵麵館老板,給我爸煮麵都煮得比彆人少,但是他還會自己做包子送給你家吃。”
“學校裡那麼多人喜歡你,老師喜歡你,同學喜歡你。我以前覺得,你是不是都沒有煩惱了啊。可是後來知道了你爸出軌,你媽家暴你,我又覺得你很可憐。但是我為什麼要可憐你,明明我才是可憐的那一個……”
房間裡隻有陶楂的聲音,還有屋外夏天的風聲,鳥鳴聲,樹葉互相碰撞翻響。
陽光揚揚灑灑落進房間地板上,落在兩人腳下,兩人影子被拉長,表麵分離,影子卻緊緊相依偎。
“我吃不多,跑不快,長不高,我很沒用啊。”陶楂情緒平複了一些,他肩膀耷拉著,他不再往林寐懷裡鑽。他不敢。
林寐遲遲沒給反應,陶楂隻能自己找台階下。
“你……你第一天來的時候,為什麼不跟我打招呼?我當時明明已經準備好跟你說話了。”陶楂哭得睫毛都絞在了一
起。他以為自己隻是隨便提了件小時候的事情,結果委屈又因此重新泛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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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寐還是沒做聲,陶楂摸不清楚他的態度,不安著,居然也期待著。
直到一聲輕輕的“對不起”,在陶楂耳畔炸響。
林寐終於有了動作,他在門邊櫃子上抽了紙巾,細致地給陶楂擦著臉,“對不起,”他重複了一遍,“如果那天我跟你打招呼了,你後來是不是就不會討厭我了?”
長久的沉默同時懸吊著兩人的心臟。
“我不知道。”陶楂說。
林寐將濕透的紙巾揉成團,丟進垃圾桶,他還是站在陶楂麵前,“你可以繼續騙我。”
陶楂沮喪道:“我不想再騙你了。”
“為什麼?”林寐問道。
如果陶楂在此刻抬頭,他會發現,林寐的眼神不是他預想的厭惡和怨恨,而是心疼。
陶楂看著地上的影子,聲若蚊蠅,“我不想騙喜歡的人。”
過了幾秒鐘,陶楂抹了抹眼睛,“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林寐沒有反應,陶楂誤以為自己猜對,他眼淚再度落下來,“我打算讓你看見日記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我做了這樣的事情,你不喜歡我也是正常的。但是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告訴彆人,好嗎?”
等待答案期間,陶楂緊張害怕得直接把嘴巴咬出了血,隱隱的紅色出現在他不算紅潤的嘴唇上,異常紮眼又誘人。
陶楂聽見了林寐即將要開口說話時發出的微小氣音,他瞬間繃緊心弦。
林寐的聲音有些無可奈何,“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咬嘴巴?”
幾乎沒給陶楂任何反應的時候,陶楂眼前一暗,整個人被往房間裡帶,他後腦勺撞在了林寐提前墊過去的手掌上,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唇便被含住。
吵……吵架的時候,也可以接吻嗎?
還沒在一起呢。
陶楂掙紮起來,他潮濕的眼裡一顆顆往下掉眼淚,那是之前的,現在隻剩下了羞。
少年的唇又熱又軟,不知道刷牙過後偷吃過什麼,呼吸都是草莓味的,他又掙紮又想說話,直接就讓林寐鑽了空子,被舌直接給強勢地攻占了口腔。
林寐的吻跟他的人一樣又不一樣,雖然溫柔但卻不容拒絕,看似給足了陶楂自由發揮的空間,但一步步往裡推進的卻是林寐自己,控製節奏的也是林寐。陶楂隻能張嘴承受的份兒。
身體開始發軟之後,陶楂就不再掙紮了,他隻在感覺無法承受的時候,將頭拚命往左邊右邊偏,同時也爆發了驚人的求生欲,“我再也不咬嘴巴了,我再也不咬了!”
陶楂低喊著求饒,他是第一次接吻,全身上下哪哪兒都給出了反應。
林寐的唇擦過陶楂的臉頰,聽見陶楂求饒,他心裡感到微微的遺憾,這才到哪兒啊。
“你為什麼不生氣?我的日記裡…..我讓你去死……”陶楂光是嘴裡說這幾個字眼,就感到膽戰心驚。
可唇上的發麻,舌根的發疼,剛剛的接吻已經清晰明白的告訴了他。林寐不會不喜歡他,不喜歡他不會吻他。
林寐本來墊在陶楂後腦勺的手掌慢慢往下滑,最後握住了陶楂柔弱的後頸,他微微用力,將陶楂的腦袋按進了自己的懷裡。
小心翼翼就猶如對待一隻剛破殼麵世的幼鳥一般。
男生身上清新酸澀的檸檬味道使陶楂鼻子發酸。
林寐的聲音久久後才響起,低歎般的,“想我去死也可以。”
陶楂身體僵住,什麼?
他聽見林寐微微發嘶的嗓音接著又說:“陶楂,我好像親眼看著你長大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