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2 / 2)

我討厭你 一節藕 16879 字 10個月前

一直到陶楂高三上學期結束,他都沒回來過,證明他沒消失的隻有每周準時的習題文件。

陶楂的氣早就消了,但也終於見識到了林寐的心狠。

除夕那天晚上,院子裡有薄薄一層積雪,陶楂穿得嚴嚴實實,攢了一小堆雪,在自家院子裡堆了一個膝蓋高的小雪人。見四下無人,隻有覓食的幾隻麻雀,他又跑到林寐家院子裡堆了一個小雪人。

一個是他,一個是林寐。

那就新年快樂了。

陶楂蹲在兩邊院子,拍下兩張不同角度的照片,他一拍完,就想發給林寐看。圖片都已經選定好了,一想到兩人前段時間的針鋒相對,以及各自拋下的狠話,他又點擊了取消發送。

外麵冷,他手指凍得僵硬,眼眶卻無端變得熱騰騰。

[新年快樂。]

陶楂發送成功,又忙撤回,補上一句:點錯了。

盯著屏幕看了不到半分鐘,陶楂發了個“5”過去,一發送他就撤回。

然而對麵回複了。

[林寐:新年快樂。]

[林寐:我也好想你。]

陶楂眼淚砸到手機屏幕上,他想問林寐為什麼要生這麼久的氣,他想說自己知道錯了,不該亂說話。可下一秒,那個敏感又玻璃心的自己就會發瘋呐喊:憑什麼要低頭?換一個男朋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男的又不是死光了。

少年蹲在院裡,周圍積雪稀薄,但頭頂灰蒙蒙的天開始往下飄落雪花了。直到身體都被凍得發疼,陶楂才從室外回到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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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開春又入了初夏,備戰高考的壓力與日俱增,當時看彆人隻覺得真忙碌啊,課真多啊,時間可真趕啊,可真輪到了自己,更多的是難以言喻的窒息感迎麵撲來。

月考改為了半月考,一月一大考,每次考試成績下來,班裡的氣氛都會低迷好幾天。

教室裡充斥著試卷印出來後散發出來的油墨與書頁的味道,一時間,大家好像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了,有時候淩晨一兩點,教室裡都還有人在。

陶楂瘦了一圈,他頭發長了好多,可沒時間也沒心情去剪,越到這時候,他越想念林寐。

關於保送,陶楂也不止報了S大,還有另外一所A市的大學,結果S大沒過,A市的過了。

趙清靜拉著陶楂語重心長地談話時,陶楂聽得很平靜。

“你要考慮清楚,放棄了,就隻能靠你自己了。壓力是一回事,不可控的是未知,高考的題目,各所大學的分數線,還有競爭,這些都不是你能控製的。”

趙清靜讓陶楂回去好好想想。

陶楂走在教學樓走廊裡,他現在成績一直很穩定,自己考的話應該沒問題。

他也不是為了林寐才放棄去A市的,不全是。陶桐桐近來身體不好,找的阿姨都被她挑剔走了,她故意折騰,陶楂一家搬去了她家的房子裡,向瑩每天照顧她,她也沒讓向瑩白乾,每個月都會付不菲的報酬。

楂是怕自己走了,陶桐桐就欺負向瑩和陶大行。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大了。

他在走神,一旁教室裡突然響起高亢的尖叫聲,接著一群人從教室裡擁擠出來,每個人的表情都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跳樓了,有人跳樓了。”

“是不是一班的那個,上次考試沒考好,我看見他在教室摔書。”

“是不是叫高那什麼?咱們年級第一。”

高凡銳?

陶楂轉身跟著大家往樓下跑。

男生摔在了花壇裡,正好砸在一叢繁茂的灌木上,人已經暈過去了,小腿放置的角度有些奇怪,應該是骨折了。

周圍圍了一圈人,神色各異,有人想上去幫忙,卻又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幾個老師帶著保安慌張地跑來了,一邊跑一邊喊,“不要圍著,都回教室去!快點!回教室去!不然我叫你們班主任了!”

陶楂被好幾個逃跑的男生撞了肩膀,他艱難地從間隙裡看著花壇裡的高凡銳,他比去年還要瘦,比去年更像一隻鬼。

高凡銳的眼睛沒完全閉上,能看見眼白,他唇色和眼底都泛著一層青色。陶楂知道他特彆努力,每天晚上都很晚才走,第二天永遠是最早來學校的,他吃飯是礦泉水和麵包,他每天隻固定去幾趟廁所,隻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吃喝拉撒上,還有老師鼓勵他們向高凡銳同學學習。

被抬走的高凡銳在保安手裡虛弱地睜開了眼睛,他看見不遠處的陶楂,眼神似乎眩暈般四處張望,他說了句話。

陶楂聽不見,但差不多能猜到意思,“要加油。”

高考是一場不見血的殘忍的廝殺,硝煙四起,但不見硝煙。

高凡銳跳樓後的第二周陶楂就被病倒了,陶楂本來就是早產兒,細心養著才生病少,他這一病,又是發燒又是嘔吐,夜裡哭泣夢囈。這可把全家連陶桐桐在內,都給嚇壞了。

入院檢查,檢查不出來什麼,趙清靜上門來探望,說可能是在學校裡被嚇到了,在向瑩的再三請求下,趙清靜才說,上周有學生因為壓力太大,跳了樓。她讓向瑩千萬不要到處說。

陶楂一直在做夢,夢見試卷張著血盆大口在身後追著咬吃掉自己。

又夢見監考老師指著自己,凶神惡煞地說:“你作弊,我要抓你!”

趙清靜的聲音雖然溫和,卻像魔音一般縈來繞去,“S大沒那麼好考的啊,沒以前好考了,你估計是考不上的。”

還有高凡銳,他不止摔骨折,他死了,一身血,他把試卷往陶楂嘴裡塞,嘴裡喊著:“吃掉吃掉!隻要吃掉,就什麼都會了!”

陶楂擺著頭,喃喃著,“我不吃,我不吃。”

“我能考上S大,老師,我能考上的,”陶楂眼角滑下眼淚,“林寐還在那裡……”

陶大行這兩天沒跑車,在家照顧陶楂,他坐在陶楂床頭,用濕毛巾不停給陶楂擦額頭上的汗。

陶桐桐陰陽怪氣地說自己生病他都不肯

休息,兒子發個燒他著急個什麼勁。

“媽你能不能閉嘴?你自己明明也著急,為什麼非得挖苦彆人幾句?”

陶桐桐被吼得臉青一陣白一陣,想鬨,看著床上瘦了一大圈的陶楂,又忍了,丟下一句“到時候和你算賬”,拎著包出門玩去了。

“喳喳?陶楂,醒醒,你在說夢話。”陶大行沒理陶桐桐,輕拍著陶楂的臉,一把年紀差點滾下熱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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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瑩把陶大行從陶楂房間叫走,兩人下了樓,向瑩把趙清靜剛剛說的同陶大行說了。

“那孩子沒事吧?”陶大行擔憂道。

“就是有幾處骨折,也是運氣好,沒摔到水泥地上,摔下去的時候,下麵正好有灌木接著,那灌木還是新栽下的,土鬆,不然……“向瑩朝樓上看了眼,“又在說夢話呢?”

“他剛剛還叫了林寐名字呢,”陶大行往地上一癱,“你說,咱們也沒給他什麼壓力,他怎麼能直接就病倒了?做夢都是考試,你說這怎麼辦啊,這麼下去,他不得把自己逼瘋?”

向瑩歎了口氣。

過了會兒,兩人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像咱媽。”

說完後,向瑩忽然一個激靈,“他在夢裡不是提到了林寐的名字?要不我們叫林寐過來看看他?”

陶大行:“你這是封建迷信還是彆的?”

“不是,”向瑩蹲下來解釋,“我的意思是,林寐參加過高考,也輔導過喳喳,算半個小老師吧。他成績好,是過來人,跟喳喳又是朋友,請他過來開解開解喳喳,說不定有效。”

兩人也沒猶豫,在鸚鵡巷的居民群裡翻到林寐的聯係方式,添加後,對方很快就通過了。

..

窗戶外掛上了深藍的暮色,夕陽走得乾淨利落,沒留一絲橙紅,似夜非夜。

玻璃上映出男生坐著的筆直的上身,他來了快兩個小時,一直坐在床邊的椅子上,向瑩前麵問要不要叫醒陶楂。他說不用,等陶楂自然醒。

林寐手邊的桌子上放了杯水,一開始是熱的,林寐沒去喝,一直看著陶楂,杯中水已經冰涼。

陶楂搬家了,但是沒跟他說,向瑩給了他新地址,他才知道陶楂一家都搬到了陶桐桐這裡。

陶楂躺在被子裡,連被子都鼓不起來,頭發很長,長得能在枕頭上散開。瘦了很多,看起來真像是一隻洋娃娃了。

坐太久,林寐伸長手臂去拿桌子上的水杯,隻是手指都還沒碰到杯身,他目光就被書桌上一把裁紙刀吸引走了目光。

林寐的手轉了彎,將用過後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裁紙刀拿到手裡。

屋子裡沒開燈,他靠在玻璃窗上,將裁紙刀刀片舉在窗外路燈投過來的燈光底下,刀片泛著銀色的寒光,上麵有很淺的黑色痕跡,仔細看了,透著隱隱的紅。

林寐把裁紙刀收進了書包,坐下後靠床近了些,他輕輕掀開被子,從裡麵摸到陶楂的手腕,小心地挪到被子外麵。

小手臂上沒有

劃痕,林寐又檢查另一隻手腕?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甚至兩隻腳腕…最後是在大腿上麵找到的幾道劃痕,深淺不一,有舊有新,舊的泛白,新的已然結痂。

林寐又細看了陶楂一雙手的指甲,咬得稀巴爛,指腹上麵都是牙齒咬的印子。

“嗯…..”床上少年開始要醒了,他鼻子裡哼哼唧唧一聲,把自己蜷縮起來,“不舒服……”

林寐用手指拎著被子給他蓋住露出來的肩膀,“哪裡不舒服?”

陶楂的身體明顯的僵硬住,他背對著林寐,半晌後,才翻身不可置信地看向聲源處——林寐坐在那裡,但隻看得清身形輪廓,看不清神情。但隻是坐在那裡,陶楂就認出了對方。

陶楂眼裡聚出了淚意,他感覺心臟從看見林寐開始便一直在膨脹,委屈和想念迅速占據身體的四肢百骸。趕在心臟爆炸之前,陶楂從床上爬起來撲倒林寐懷裡。

林寐接住他,隻感到一股股熱流往自己脖子裡灌。

“對……”

陶楂哭得快要喘不過氣的聲音蓋過了林寐的,“對不起,我不應該亂說話,我不應該不承認自己喜歡你,我說我是因為你可以輔導我功課才跟你在一起是騙你的,我是因為喜歡你才跟你在一起的。”

察覺到林寐抱住了自己,陶楂才被安撫得平靜一些,他摟緊林寐的脖子,“我說我討厭你是假的,我說我喜歡你才是真的。”

林寐一手攬著陶楂,一隻手把椅子挪得離床更近,他拍拍陶楂的肩,示意陶楂先起來。

“不要。”陶楂把林寐抱得更緊。

“我有話跟你說。”林寐親了下陶楂的耳朵。

陶楂身體哆嗦了下,不是很情願地在床上跪坐好。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扯著被子,把腿蓋上了。

房間沒開燈,林寐背著光,清晰地看見陶楂滿臉的淚痕,他用手指勾走黏在陶楂臉上的頭發,目光沉靜卻又蘊含著隱隱的痛意。

“那天我讓你靜靜,我是生氣了,但我不是生氣你說討厭我,因為我沒辦法保證我處處都讓你喜歡,但你能喜歡我的一些地方,就夠了。”

“我生氣的是,你似乎永遠無法和自己和平相處。世界上有些東西,比第一和未來要重要,那便是你自己。你的身體也是你的一部分,你不能忽略它的感受,它不是你跟這個世界死戰的工具。”

“你到今天都不明白,”林寐想到被他裝到書包裡的裁紙刀,目光沉沉,“你可以拋棄我,討厭我,但你不能拋棄你自己,討厭你自己,知道嗎?”

見陶楂不言語,林寐薄白的眼皮耷拉下來,“我喜歡健康漂亮的手指。”

陶楂臉色白了白,把雙手背到身後。

“但我要跟你道歉,是我太壞了,”林寐湊近了陶楂,他撫掉陶楂眼下還掛著的淚珠,“我不是好人,我不理你,因為我想讓你痛,讓你體會一個人孤立無援的滋味,讓你知道你沒有我不行。讓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就算你有更好的選擇你也隻能在我身邊。讓你明白,沒有我的未來,不算未來。”

陶楂抽噎了聲,被嚇得又打了一個嗝。

“害怕了嗎?”林寐快貼上了陶楂的唇,他渾身都是涼的,連唇的溫度都比陶楂的涼幾分,他徐徐道,“我沒想嚇你的,但是在看見你桌子上裁紙刀的時候,我改變了主意。我不凶,你不會聽話的。”

男生手臂伸到了陶楂的腦後,柔軟漆黑的發絲穿過林寐的手指,林寐道:“長這麼長,也不剪?”

“向姨給我打電話說,說你生病了,我請假過來的,”林寐手指沿著陶楂的背滑下去,握到了陶楂藏在背後的手腕,拽出來一隻,“在等你睡醒的這幾個小時裡,我一直在想,我比你大一歲,高一屆。這不代表我擁有比你更多的資源和閱曆,這隻代表著我吃過的苦頭,你不用再吃。我走過的路,你跟著走,可以走得更順利輕鬆一些。”

林寐低下頭親了親陶楂自己啃得亂七八糟的指甲,他抬起眼,目光鎖住一臉眼淚的陶楂,“我在我們高中旁邊租了一套小房子,要不要我陪讀,你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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