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修出來的時候, 陳安梨手裡捏著手機, 正身體前傾坐在沙發上,盯著茶幾上某處發呆。
他左手端著小瓶的藍莓果醬, 右手拿著小調羹。走過去,乖乖地坐在她旁邊,看著藍莓醬皺了皺眉, 還是把手裡的調羹遞了過去。
“安梨姐,給……”
陳安梨猛地回過神來。
她深吸一口氣, 轉過頭來, 看向他的眼神裡是令人遍體生寒的沉靜。
“嶼修。”
陳安梨沒有接調羹,開口喊他。
“剛剛, 你爸爸打電話給我了。”
少年原本帶著一點畏懼和忐忑的神情瞬間消失, 他錯愕的瞬間,手中的藍莓醬倏地脫離, 直直的落到了地上。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果醬沾到地板上, 像是凝固乾涸的血。
陸嶼修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他即刻彎腰去撿,垂頭掩住目眩的瞬間和眼底的酸。
“對不起。”
少年的指尖被玻璃碎片劃破,鮮紅的血從蒼白的指尖湧出, 和泥濘般的果醬混合。
陸嶼修不敢抬頭看她視線, 無措的停在原地, 隻能垂頭說抱歉。
怎麼辦,弄不乾淨了。
陳安梨愣了片刻, 被陸嶼修臉上的蒼白的驚到了。
她倏地站起來, 準備去拿藥箱。
腳踝被少年的另一隻手捉住。
他的聲音帶著愧疚和自責, 低到沙啞,還在擔心她:“安梨姐,你……小心踩到。”
陳安梨的心底頃刻彌漫起無儘的自責。
她輕輕掙脫他的手,跨過玻璃的碎片,踩到乾淨的地方,強硬地把縮起來的陸嶼修拉起來,坐到沙發上。
“坐這裡彆動。”
她叮囑一句。
少年沒抬頭,也沒應,呆滯地盯著自己手指上緩緩滑落下來的血跡。
越來越臟。
他的心頭猶如火在燒,蟻在爬,止不住想要把它洗乾淨的衝動。
陳安梨像是洞穿了他的想法。
雙手捧著他帶著涼意的臉頰,陳安梨把他沒有什麼肉的臉頰擠到微微變形。強迫他同自己注視。
臉上凶巴巴的。
“不許去洗手,明白嗎?你隻是受傷了,不是臟。”
陸嶼修抬眼看她。
陳安梨那雙總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滿是嚴肅,甚至因為認真地想傳達信息,顯得有點凶。
但她好像沒有生氣。
絲毫沒有這種他最擔心和害怕的情緒。
陳安梨看著他眼中流轉的可憐兮兮的情緒。幾乎像是無家可歸了一樣。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她的囑咐。
她快速回自己臥室拿了醫藥箱出來,一步不敢停地出來。
看到少年還乖乖坐在原地,發自內心地鬆了一口氣。
陳安梨捉起少年的手。手指上的血跡已經洇開,劃過了大半個手掌。
陸嶼修指腹的皮膚不算細膩,是長期彈鋼琴磨出來的。
陳安梨抓著他的手,翻過來的時候,手指不小心蹭到他掌心開始乾涸的血跡。
少年幾乎是慌亂地想要即刻抽回去。
“彆動。”陳安梨強硬地拉住。低頭拿棉棒蘸了雙氧水,一點點幫他把洇開的血跡擦拭乾淨。
陸嶼修一瞬不瞬地看著,少女低垂著頭,碎發在頸窩俏皮地蜷曲。
她的手抓著自己的手,把上麵的臟汙一點點拭去。
沒有流露一點嫌棄。
陳安梨不停換棉棒擦拭,直到他本就白皙的皮膚上看不到一點血跡。
她又重新拿了一根棉棒蘸了雙氧水,指腹的傷口不深,此刻已有凝固的跡象,落下之前,猶豫了一下。
陳安梨抬頭,溫柔地把少年的頭撥到一邊。
“會有一點痛,忍著點啊。我處理好了告訴你再回頭。”
陸嶼修點頭。
指尖傳來一瞬間尖銳的痛,下一秒,細細密密的涼意溫柔地拂過,吹散了大半的痛感。
陸嶼修回頭,就看到陳安梨認真地一點點擦拭著傷口,怕他痛,粉唇微微嘟起,輕輕吹著替他止疼。
其實沒有那麼疼的。
陸嶼修卻沒有告訴她。
陳安梨這個模樣,於他而言是奢侈的享受。
處理好傷口。
陳安梨拿了一個卡通的創可貼小心翼翼地把傷口貼起來。
她抽了張濕紙巾,幫陸嶼修把手掌到指縫都認真地擦拭了一邊,直到上麵連血腥味都沒有。
末了,把手轉過去給他看。
“你看,乾淨了對不對?”
她說乾淨了。
陸嶼修壓下心頭所有的異樣和排斥,輕輕地點頭。
陳安梨把醫藥箱收拾起。
站起身,叮囑他不許動,拿掃把拖把把地上的藍莓醬和玻璃碎片處理乾淨。
確認沒有任何殘渣和汙漬,陳安梨洗了手,走回來坐在陸嶼修旁邊。
“你……很怕我生氣嗎?”
他剛剛表現的太慌亂了……
陸嶼修猶豫地看了她一下,不敢再撒謊,誠懇的點頭。
“因為你騙了我?”
少年的唇緊緊抿成一條線。點頭。
陳安梨抬手,猝不及防的把他順服的頭發揉得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