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彆了族長後,小夜總算可以將惦記了好幾天的“做一個兢兢業業的情報提供NPC——和族長談談食日之亂”任務劃掉,安心地回到陽羽家。
圍著圍巾的少年早已結束晚宴的狂歡,正在院子裡陪伴一大群寶可夢玩耍。小夜加入後沒過多久,部分酒足飯飽的寶可夢已經開始打哈欠,兩個人類便順勢向夥伴們道了晚安,回到各自的房間準備休息。
大概是晚宴玩得太過賣力,往常總是寸步不離的小皮丘和利歐路都在院子中呼呼大睡,沒能跟著訓練家上樓。因此,少女難得地擁有了一個獨自一人的安靜夜晚。
——隻是,真的是獨自一人嗎?
小夜坐在窗邊,將記事本攤開致空白頁,右手虛握著一支筆。平日裡時常掛著的笑意已經從麵上褪去,月光穿越窗戶滲入房間,銀白的光映在少女的眉眼間,顯現出一種近乎冰冷和神秘的色彩。
“很抱歉以這樣的方式與你對話——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對吧。”
她麵對月下凝滯的空氣輕聲說。
深藏於迷霧之中的猜測終於化為真實。如果說紅蓮島一戰時的感受尚可以用幻覺來勉強解釋,那麼一天前所發生的事則毫無疑問地證明——這具身體中還隱藏著另外一個意誌。
那或許是個鮮活的、與正常人毫無差彆的靈魂——
也或許是“彆的什麼”。
“那時我聽到了你的聲音。”異界的旅人極度冷靜地說,仿佛正在做的並不是自己與自己對話的荒誕事一般,“我聽到你說,‘人與神的羈絆不應被割裂’——我讚同你的觀點,並感謝你在緊急時刻出手。作為占據了你的身體的一點微不足道的補償,今後如果遇到類似的事,我發誓會竭儘全力。”
“請問,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可以幫你的嗎?”
被月色浸染的房間一片寂靜,隻有微小的蟲鳴聲在耳邊作響。
少女停頓了一會,又道:“一直以來都沒能為你做什麼,我感到非常抱歉。我會儘快做完我想要做的事,然後……”
“想辦法將你的人生還給你。”
她像是不知道這對自己而言意味著什麼,說話的語氣平靜又篤定。隻是那隻虛握著筆的手毫無動靜,腦海中也沒有劃過任何不屬於自身的思索。
身體內隱藏的意誌並沒有回答她。
小夜又耐心地等待了一會,才合上本子站起身。
她不知道隱藏的意誌是僅在“情急之下”才能接手身體的控製權,還是單純地不想回應。作為一個對“星雨夜”的回憶、情感與決心一無所知的外來者,她能做的也隻有等待了。
窗外明月高懸,精力最旺盛的火焰之民也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了。連續爆睡三十多小時的小夜實在毫無困意,乾脆開始進行本打算留到明天的工作。
她拿起那個來自火箭隊的精英隊員、曾經提供了抓捕時拉比計劃相關線索、後來又被她用來記錄旅行所見的記事本,悄聲無息地走出房屋。
綿延的火把立在道路兩旁,依舊熊熊燃燒著——據說,這種特製的火把能夠燃燒二十多個小時。
小夜將記事本湊近火把。高溫的焰光立刻將紙製品無情吞噬,連帶著半年來在其中留下的字跡一同毀滅。片刻後,隻有一灘黑灰還留在原地,很快便被穿穀而過的微風吹散。
剛才在和族長談話時,業便表示將諸如食日之亂的情報記在本子上很不安全,不如將之轉移到電子設備上,防止被他人翻閱。但比起用那堪比老年人的手速在手機上慢吞吞地打字,小夜覺得還有一個更快捷、甚至可以說是絕對安全的方法。
她回到房間,拿出一個嶄新的記事本,將早已刻在腦海中的內容一字一句地默寫了下來。
並非使用聯盟語書寫,而是某種形態遠比字母符號複雜、如今隻有她一人能夠理解的——
來自異世界的文字。
待小學生般認認真真的默寫作業完成,小夜總算找到了一絲睡意。坐在床邊順手拿起手機,望見黑漆漆的屏幕,她這才想起兩天沒充電的手機早已自動關機。
插上充電線剛打開手機,小夜的那一絲睡意頓時被嚇沒了。
屏幕上源源不斷地湧現出不知多少信息和未接來電,令小夜恍惚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睡了十年。她一時讀不完密密麻麻的信息——尤其其中還夾雜了太多金毛兄妹的話嘮發言——於是先打開通話列表,點開最近一個來自小天的未接來電,正想撥打回去,餘光瞥到右上角已經臨近十一點的時間後又連忙收了手。
她想了想,打開LINE給小天發了條信息。
【方便接電話嗎?】
小夜滿以為習慣十點之前睡覺的小天會明早回話,沒料想消息剛發出不到半分鐘,對方就打來了電話,反倒將小夜嚇了一跳。
她連忙接起電話,歉意道,“小天?我是不是打擾……”
“你還好嗎?”
話筒中傳來的少年的聲音罕見地打斷了小夜的話,語氣中隱隱帶著幾分急切,搞得小夜一愣,一頭霧水地回答,“挺好的?”
回想起那一長串未接來電,小夜覺得自己可能在昏睡期間錯過了什麼重要消息,連忙補充道,“抱歉,之前沒看手機——出什麼事了嗎?”
電話對麵的聲音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這是我想要問你的。”
小夜啊了一聲,突然想到某個火焰之民提過“這件事上了新聞”,頓時恍然——她確實在群裡說過有在香橘島打比賽的計劃,“你是說烈焰穀的事?彆擔心——雖然我還沒看新聞是怎麼說的,但這邊一切安好,大家還剛開了宴會呢。”
小天似乎被小夜連續兩天的失聯搞得有些擔心,多追問了幾句烈焰穀的情況。小夜一五一十挨個作答,總算初步向小夥伴證明了烈焰穀和自己都還活蹦亂跳,沒被火焰鳥一口火燒焦。
大概是考慮到時間已晚,小天沒有將談話拖得太長,兩人很快便互道晚安並掛斷了電話。而小夜也沒敢倒頭就睡,先去群裡向金毛兄妹也報了聲平安。
與健康作息的小天不同,小傑和小玲從不在十二點前睡覺,果不其然地使出了很夜貓子的反應速度——小玲直接手速飛快地點開了群語音。
他們兩人似乎正在一起,對著手機就是一通嚎叫,隻震得小夜耳膜發疼以為是哪個外行敲了烏佩鼓——據他們說,如果小夜今天再不回消息,他們就打算組團買票飛到香橘島尋找失聯小夥伴了。
小夜又是解釋又是發了一通之前拍的宴席美食照片,總算將火急火燎的兄妹倆安撫得冷靜了下來。小玲一邊譴責小夜深夜放毒,一邊還在喋喋不休地追問,“你真的沒事嗎?都臉接岩石炮了也沒事?”
“真的……咦,等等。”小夜順口回答到一半才覺得哪裡不對,“新聞都寫得這麼具體嗎……?”
“當然不是新聞。小夜……你該不會還不知道吧?”小傑滿是疑惑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知道什麼?”小夜用語氣回以加倍的疑惑。
小傑丟下一句“稍等”便沒了聲音。半分鐘後,他在群裡發了個鏈接。
小夜一頭霧水地點擊鏈接進入直播間,認出了那是小傑曾經推薦過的訓練家主播。隨後,她瞟到下方熱度最高的視頻的標題,心中頓時升起一種不妙的預感。
兩天沒上網的少女戰戰兢兢地打開視頻,隨著進度條的推移,神色逐漸呆滯。
所以……
阿蘇山一戰的全過程,都被現場直播了!?
次日清晨。
早餐地點一如既往地選在了勇真家。五個人熱熱鬨鬨地聚在一起邊吃邊聊——熱議話題自然是兩天前的大戰。
“直直直播??”勇真驚得筷子都掉了,眼睛瞪得好似肯泰羅。
火焰之民們之前忙於戰後修複工作,根本沒時間看網上對於此事是怎麼評價的,甚至比小夜還晚知道戰鬥過程慘遭直播的消息。連勇真的父母都是一副呆若木火焰雞的模樣,餐廳罕見地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陽羽有些擔心這樣的視頻傳得人儘皆知對火焰鳥會有不好的影響,嘀咕著要去和靖睦談談。勇真倒是沒想這麼多,興衝衝地搜索到直播視頻點開,很快就失望了。
“根本看不清人嘛,隻能看見招式飛來飛去……我還想一睹大家的英姿呢。”棕發少年不滿道。
“畢竟當時天色很暗。”小夜笑著回答。
視頻中的人影模模糊糊,很難認出身份,連異鄉人那頭按理說會很顯眼的紫發都被火光映成了模糊不清的深紅,看上去和火焰之民毫無差彆。金毛兄妹能從中辨認出自己的小夥伴,想必是靠途中閃亮登場的大比鳥的羽毛顏色吧。
勇真沉迷於看視頻,一時忘了繼續吃飯,引得他的母親對他一通教訓,從吃飯不專心的八種危害說到昨天悄悄跑去風賊大本營的八十種暴斃可能,說得勇真連連求饒,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飯趕快溜了。
靖睦昨天便發了消息,要參與戰鬥的人一早到禮堂集合。於是,早飯時間過後,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湧向了廣場——據說是要配合警察做些取證之類的工作。
火焰之民們都做好了像靖睦一樣寫報告到通宵的壯烈決心,沒想到警察的問詢簡短而快速,並沒有花掉多少時間。不光如此,警察局的代表還與親手阻止了一場可怕災難的人們開了個簡單的表彰大會。
聯盟對於“見義勇為”人群的戰後醫療和生活保障措施齊全,實質性的獎勵則不算豐厚。不過,火焰之民們比起物質獎勵顯然更喜歡另一種,拿著新鮮出爐的鐵十字勳章一片喜氣洋洋。
而小夜……覺得自己高興的心情中透著幾分微妙。
人造鳳王計劃、石英聯盟十六強前夜的恐怖襲擊事件、以及烈焰穀的大戰——踏上旅程不過短短半年,她已經拿到三個象征著“身為自由訓練家,在危難中英勇挺身而出並立下功勞”的鐵十字勳章了,甚至忍不住開始反省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好好旅行和訓練寶可夢。
接下來或許應該找個安靜的地方,給寶可夢們組織一場集訓?畢竟如果因為疏於訓練而輸掉,丟失的不止是榮譽,還有錢包的厚度。
而錢包的厚度就是生命的厚度!
小夜胡思亂想著,回到陽羽家的客房開始收拾行李。
她的隨身物品不算多,由於一直在勇真家蹭吃蹭喝,料理工具都原封不動地躺在背包裡,收拾起來幾乎沒怎麼花時間。暫時穿著的很有民族風情的寬鬆衣袍被小夜洗淨烘乾後放回衣櫃,隨後,她望了望背包裡僅剩一套的備用運動服,嚴肅而心痛地猶豫再三,最終隻套了件T恤,沒有將外套取出來。
族長贈送的“榮譽火焰之民”的象征發飾被小夜隨手束在耳側,紮了個小辮子,本來就翹得毫無規律的短發頓時更加蓬亂了。她本人倒是毫不在意,任由那一抹鮮豔的烈火色融入自己的發絲中。
小皮丘知道自家主人目前是個“肩不能扛”的傷殘人士,很自覺地鑽到了背包口袋中,隻露出毛茸茸的頭。小夜笑著揉了它一把,提起背包向門外走去。
她本想先去向族長辭行,剛走過一個路口便撞見了陽羽和勇真,順勢和兩個小夥伴簡單地道了個彆。
“什麼,你要走!?”勇真一聲吼叫,將皮丘的耳朵都震得趴下了,“為什麼這麼快……好吧你待了一周多也確實該覺得膩了,但這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