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對夏陽拓馬的能力早有預計,才安排他守護山莊以防意外,此時的指揮官依舊難掩詫異地搖了搖頭。
他不再去追蹤雪崩的模樣,拍拍手示意眾人安靜。
“不用擔心山莊,我們還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青年瞟了一眼屏幕上陰沉的天空,與盤踞其中的絢麗極光。
“諸位,反擊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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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絕對零度的風暴終於暫歇。
火焰鳥已經噴吐出了最熾熱的火焰,依舊沒能將冰之神暴怒之下的全力進攻徹底融化。它已經做好了遭受重擊的準備,寬闊的雙翼護在身前,試圖令背上的人類少年們免遭波及。
而疼痛卻遲遲未來。
待煙塵散儘,它看到麵前不知何時豎起了一道堅冰鑄造的牆壁。那上麵裂紋遍布,瀕臨破碎——但確確實實抵擋住了絕對零度的致命襲擊。
冒險者俯視下方,寒潭般的紫眼睛中露出一抹難以掩飾的驚異。
在千瘡百孔的神域雪原上,有一群人正高舉雙手。雪亮的光芒從他們的掌心湧出,又在空中凝結成堅冰,化作了守護丹羽之神的盾牌。
卡爾詫異地睜大眼睛,望著本已被冰封的族人們。
最先站起身的是位於神域最邊緣、操控驚角鹿群的桑迪。她麵無表情地拍去身上的冰屑,琉璃色的眼眸如劍般指向了天空。重獲自由的衛兵迷茫地左顧右盼,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而羅珊已經號令她的雪人戰士們一同上前,重新集結成陣。
在他們上方,兩隻傷痕累累的以歐路普已經重新起飛。隨著雙翼震動,音調平直的聲波源源不斷地被釋放出來,不知何時已經籠罩了整個山巔。
吉恩監控著屏幕中的波紋,冷靜地再度下令。
“調式三——對準湖邊的祭台。”
無形的聲波洗禮著蒼藍湖,也將高聳的岩石祭台徹底環繞其中。經過了緊鑼密鼓精密計算才得出的頻率在山頂回響,最後的牢籠也終於開始寸寸龜裂。
幼小的孩童,神情恍惚的青年,白發蒼蒼的老者——一個又一個被冰封的人逐漸蘇醒,重新在神域雪原站起了身。
“距離全員解除冰封還有三十秒左右。”青年冷冽的話音在耳麥中響起,“卡爾,北鬥——繼續你們的作戰,由我們來輔助!”
“了解。”
北鬥沉聲作答,眼中最後一絲波動也被徹底拋開,隻餘極致的理性與戰意。她輕輕拍打鳥兒的背,丹羽之神啼鳴著騰空而起,又一次燃燒起熊熊烈焰。
他們依舊無法輕易擊敗強大的冰之神。但這次,戰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
一道道冰棱拔地而起。它們並不像急凍鳥的冰刃那般鋪天蓋地,卻靈巧而堅實,總能出現在急凍鳥最厭惡的位置。能夠凍結山河的神鳥行動漸漸遲緩下來,任憑它狂轟濫炸都無濟於事。
渺小的人類不曾擁有能夠與神明比肩的戰力,但當千百人的力量合而為一,縱使是神明也要忌憚三分——無論是青年、老者還是幼童,他們一言不發,沉默得近乎莊嚴,動作卻出奇地一致。密密麻麻的光在空中編織、凝聚,最終形成了連冰之神都難以掙脫的天羅地網。
急凍鳥似乎察覺到自己正陷入不利的境地。那些繁星般的光輝時而化作牆壁,時而化作尖錐,逼迫得它左右回避,根本無暇再撕碎丹羽之神的火焰。當它試圖高飛而起時,冰之神才發現天穹已經被一層厚厚的冰蓋所遮掩,火焰與寒冰環繞四周,幾乎成了一個死局。
蒼藍的神明發出恐怖的尖嘯。鋒銳的冰之鎧甲瞬間凝結成形,它朝著包圍網最薄弱之處狠狠撞擊,頃刻間便突破了那層脆弱的障壁。
——而這正是他們想要的結果。
在急凍鳥發起衝鋒的同一時刻,丹羽之神的雙翼火光大漲,宛如落向大氣層的流星一般,推動著它猛衝而去!
當所有通路都被阻斷,隻剩一處破綻時,急凍鳥變幻莫測的移動軌跡終於變為可以輕易預測的直線。待它將冰牆擊破,雙方的衝勢都已達到頂點,再無法變向。
憤怒的冰之神不退反進。它張開喙,億萬道淩厲的冰光噴湧而出,染著極光的色調急速飛來。
丹羽之神深知這是唯一的機會。它放棄了對自身的防護,明亮的焰光儘數化作推動力,不顧一切地與極光色的利刃正麵相撞。
當蒼藍的神明將凍結山河的力量凝聚為小小冰刃時,它們的穿透力將會變得無比可怕。火焰戰衣被輕易撕裂,連背上的人類都感覺到了呼嘯的凜冽寒風;然後,不止一道利刃狠狠刺穿神鳥的羽翼,大片的血花飛濺開來,幾乎染紅了山巔的風雪。
再強大的寶可夢都無法承受如此重擊。當劇痛翻湧著淹沒意誌,令鳥兒即將當空墜落時——有三道光從它的背上亮了起來。
最先蔓延開來的是美麗的雪藍光幕。仿佛操縱著時間的法則一樣,所及之處一切都為之靜止,雪花僵直在空中,寒風不再呼嘯,噴湧的血液在空中凝固,兩隻神鳥翱翔的身姿也徹底定格。
[冰之心·時間靜止]
卡爾緊握著那枚閃著光的圓石。當他側頭看向同伴時,另外兩道光隨之而起。
陽羽拔出腰間的彎刀,躍動的紅色映亮了雙眸。那枚鑲嵌在刀柄的石頭火光大作,裹挾著不屈的意誌與靈魂,幾乎瞬間便如同海洋般蔓延開來,將火焰鳥的全身籠罩其中。
[火之心·力量強化]
在火光的掩飾下,潔白的月華顯得微弱又暗淡,卻潤物細無聲地滲入神鳥的身軀。所有傷痛皆被治愈,所有怨恨皆被撫平。時間長河的流向被短暫撥亂,一切都恢複到了最初的模樣。
[月之心·時光回溯]
而對於絕對寂靜的領域中的神明而言,一切都隻發生在眨眼一瞬。當光芒止息,前所未有的磅礴力量在火焰鳥的體內燃燒起來。丹羽之神終於化作堅不可摧的箭矢,沐浴著烈焰再度加速,狠狠撞上了蒼藍的神明。
巨大的衝擊力令急凍鳥失去平衡,無法控製地向後仰倒。而火焰的鎖鏈早已纏繞而上,令冰之神拚儘全力依然動彈不得。
映著熾熱的火光,冰見家的少年一躍而下。
“您能和急凍鳥互通心意嗎?”
幾分鐘前,當冒險者問出這句話時,冰色發絲的少年不禁一怔。
“你指的是……”
“通過能力。”
北鬥回答道。
寒風呼嘯,急凍鳥的攻勢源源不斷地襲來,令說話者的聲音變得模糊不清。但卡爾知道戰友想要表達的意思。
所有人都知道,冰見卡爾並非能力者,也從未展示過操控寒冰的力量。隻是,如果這份力量並不是從未擁有,而是在疾病中被遺失了的話——
會不會,與神明溝通的那份力量還存留在他的體內?
紅發的友人露出若有所思的凝重神色。顯然,他也想起了即使身為無能力者,撫摸丹羽大人的羽毛時,自己依舊能感受到神明的心情——為此他還特意發消息向冰見家的友人分享了喜悅。
傳說中,舊時代的神明將自己的神力賜予了眷屬,世間因此有了各種各樣的能力者。所謂“神賜之力”的說法在現代尚未被證實,但“使用神賜之力與神明溝通”的記載比比皆是,火焰之民也切身證明了這一可能性的存在。
所以,作為冰見之子,冰神的眷屬——無論是否能夠掌控冰雪,冰見卡爾都理應可以與神明心意相通,就像嬰兒天生就能呼吸一樣。
紫發的冒險者簡短敘述了自己的意見。最後,她說:“——如果能將這些話傳達給急凍鳥,我想喚醒它的可能性很高。”
見對方投來詢問的目光,卡爾笑了起來——從容又明亮,就和他踏上賽場時一樣。
“正如你所說——當然。”
熾烈的火焰束縛著急凍鳥的身軀,令它連轉頭都變得艱難。儘管如此,當餘光瞟到有人影落下時,凝結在羽翼表麵的冰晶瞬間化刃,向上蠻橫掃去。
雪妖女浮現在訓練家背後,竭儘全力抵擋了第一波攻擊。被火映紅的冰刃鋒利依舊,頃刻間便將幽靈寶可夢擊退——然後,少年拔出雪白的雙劍,毫不猶豫地朝下劈砍。
人類的肉體能夠爆發出的力量實在太渺小了。他的劍被輕易擊偏,一枚枚子彈般的冰棱撕裂厚重的外套,無情刺入身體,看不清背後究竟是火焰的光影還是猙獰的血花。
對於弱小的人類而言,神鳥的隨意一擊都足以致命。巨大的痛苦與寒意同時襲來,再堅韌的人也無法保持思緒清明。
而在他的意誌沉入黑暗前,一隻手輕輕按住了他的肩膀。
清淩淩的月之光華自圓石內綻放開來。那是永遠不會被汙染的皎潔月色——它虔誠地撫平傷痛,又一次喚起了時間的奇跡。
當呼喚月華的那隻手無力滑落,冰神的眷屬又一次睜開了眼睛。
或許是丹羽之神的火焰太過熾烈,他琉璃色的雙眸被染得無比璀璨,幾乎要燃燒起來。雙劍與冰刃狠狠相撞,迸濺出刺眼火星與冰屑,一同遠遠拋飛出去;而少年終於突破了最終的防線,他伸出傷痕累累的雙手——
擁抱住了蒼藍神明的脖頸。
自幼時那場來勢凶猛的疾病之後,卡爾再也沒能調動過自己操控寒冰的力量。但是,當他的指尖觸碰到神鳥冰冷的羽毛,無形的通道毫無阻礙地打開,將人與神的心音緊緊相連。
就像呼吸一樣自然——仿佛,眷屬的力量本就為此而生一樣。
癲狂的怒火不斷衝擊人類的意誌,但他不為所動,比千萬年的寒冰更加篤定。少年飽含決意的聲音一字一頓,在冰之神的腦海中炸響。
“你究竟想逃避到什麼時候?”
“失而複得的友人就站在你的麵前——即便如此,你也要放任自己沉淪,再次傷害你的朋友嗎?”
“蒼羽!”
高聳的雪山之巔,暴風雪毫無征兆地停止了。
畫麵中,火焰與寒冰都徐徐消散於無形。兩隻神鳥懸停在中央,互相凝望著對方。
渾濁的猩紅色漸漸從蒼羽之神眼中褪去,恢複了原本澄澈的色彩。一片漆黑的視野劇烈搖晃,又在天光的照射下斑駁不堪,令人幾欲抓狂。
在紛亂的景色中,先出現的是熟悉的火光,與美麗的鵝黃色羽毛。
丹羽之神無聲注視著蒼色巨鳥。它彎彎眼角,再一次對它的朋友展顏微笑起來。
烏雲褪去,極光散儘。
一片狼藉的雪原邊緣,風雪山的領主毫不在意地擦去手上的血珠,仰著頭微微眯眼。
在五彩落霞遍布的天空中,已經有星辰成群結隊地浮現出來。它們脆弱、閃爍不定、又美得驚心動魄。
桑迪恍然間響起,昨天她確實看到過這樣的天氣預報——
今天是風雪山難得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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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丹羽之神:(複雜)我發現,我們的眷屬和我們講的第一句話——
蒼羽之神:(複雜)都是把我們痛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