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真新鎮小學五年級的學生們正麵臨著人生中最險峻的考驗。
——無論是優等生還是差生。
此刻,常年在及格線徘徊的家夥們提筆冒汗,對著那張寫有同伴名字的試卷一個字都不敢落下;而成績優秀的兩人同樣膽戰心驚,恨不得靈魂當場脫離肉體飛過去幫他們作答。
小智望著麵前的白紙黑字,隻覺得它們如同猛獸,恐怖得絲毫不遜於彷徨夜靈。
怎麼辦啊,小茂每次考試都一定會得滿分的。不把題目全都做對的話,小茂的成績就會……
等等,小茂的成績?
“刷刷刷刷……”
真正的小茂見到竹馬頂著自己的身體突然奮筆疾書,平均每秒鐘就完成兩道選擇題,一看就是滿肚子壞水想給他添堵,氣得差點捏斷筆。
可惜大木博士正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們,連搭個話的空隙都沒有,隻能用同樣的方法先報複回去……
呃。
回憶起上次小測某人的個位數得分,小茂的筆頓時變得遊移不定。
……以他的實力,真的能答出超越小智的低分嗎?
(十五)
另一邊,小夜和小智有不同的意見——區區彷徨夜靈,根本不配與試卷的十分之一相提並論。
她不敢光明正大地轉頭看“自己”,但總覺得已經有一道利箭似的目光打在背後,就差直接把她洞穿。
前一陣剛見麵就認錯小天的性彆已經很冒犯了……要是再給他考個不及格,絕對會當場化友為敵給真新鎮增加一對冤家的!
“銀發少年”如臨大敵,調動自己所有腦細胞,甚至不惜用上心理暗示,拚命回憶每一個學過的知識點。即便如此,感到模棱兩可的題目依舊多得要命,待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小夜隻感到萬念俱灰。
大木博士捧著試卷樂嗬嗬地離去了,說下周一就能出分數。飽受摧殘的學生們一個個好似暴風雪打的走路草,蔫頭蔫腦地杵在座位前,硬是將課間搞得比上課時間還安靜。
小茂雙目無光,小夜神魂恍惚,亂寫一通的小智開始後怕,也趴在桌子上默不作聲假裝睡覺。居然是往日裡最寡言的那一人先開口,打破了教室凝滯的空氣。
“沒事的。”
他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小天對今年才搬來的轉校生並不熟悉。除去後山遺跡那場驚魂,他們僅在課間偶爾會閒聊兩句,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名叫“星雨夜”的九歲女孩是怎樣的人呢?
在小天的記憶中,她沉著、冷靜、謹慎又不失勇氣,敢於在漆黑的遺跡中獨自探索生路,又擁有輕易攔截箭矢的卓越身手——雖然個彆時候可靠過度,總想反過來照顧救助者令人有些苦惱。而麵對彷徨夜靈都能泰然自若勒它脖子的家夥此刻卻方寸大亂,那雙藍眼睛裡滿是可憐的絕望。這一幕讓小天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語氣也變得輕鬆起來。
“我隻是‘吸入了一些毒煙不太清醒’,考試時狀態不佳,對吧。”
所以,彆再那麼緊張了。
(十六)
“小天……”
藍眼睛裡的絕望變成了感激。小夜滿懷謝意與敬佩地轉過頭——
然後動作僵在了半途。
“……”
對方見了鬼似的反應令小天有些困惑。他正欲張口,便見氣衝衝的小茂望過來一眼,也現場表演了一個臉色大變。
“那個,小天啊。”
平日裡脾氣最差的少年小心翼翼道:“小夜她考試一般都能及格,今天也很努力了,所以……”
“你也彆這麼生氣了,氣大傷身。”
小天:“……”
他收回那副模仿搜查官父親安慰受傷者的笑容,麵無表情坐回了椅子上。
(十七)
哦,你說小雲……走路草的情況怎麼樣?
負責收卷的小智豎起大拇指,表示它寫字的姿勢標準極了,根本看不出本體是隻寶可夢。
至於具體寫,或者說塗畫了什麼……
收卷者沉痛低頭,擺了一個祈禱的姿勢。
希望下周一的小雲還能活著走出教室。
(十八)
種種心驚動魄過後,一日時間總算過去。
勉強混過一天課的小孩們隻覺得心力交瘁,但現在還不到放鬆的時候。
下課鈴響,在大木博士離開教室前,小智出聲叫住了他。
小智:“大……”
小茂:“!?”
小智:“……爺爺。”
大爺爺被喊得滿頭問號,剛回過頭便見安靜了一天的小孩們突然嘰嘰喳喳起來,吵得人腦殼發暈,很是費了番力氣才聽清孫子在說什麼。
“我們今晚打算去小夜家開學習會,就不回家了。”
這在真新鎮小學並不是什麼罕見的事。雖然距離期中考試還遠得很,但大木博士也沒多想,全當突擊小測激發了好學之心,點點頭允許小孩們外宿。
目送博士遠去後,黑發男孩飛起一腳,狠狠踹在原本屬於自己的身體上。
“小智你是白癡嗎!!”
(十九)
夕陽西下。
與等到險些開花的走路草——小雲彙合後,一行人不再逗留,徑直前往郊外的小夜家。
漫長的趕路時間沒有被浪費。小孩們爭分奪秒向不在教室的小雲通報了今日戰況——且不管聽聞小測消息的走路草昏過去多少次,在太陽沉到地平線前,他們平安抵達了目的地。
“好累……小夜你家也太遠了,每天要起多早才能上學不遲到啊?”
“小天最近也是獨居吧?早知道不如去你家借宿。”
“我們有五個人加一朵草呢,擠不下的。”
“唔,也是。還是小夜家最寬敞!”
說話間,舊屋已經近在眼前。小夜說著“歡迎歡迎”率先推門,其他人也魚貫而入。小天還在思考這位轉校生家有多寬敞,一抬頭頓時被眼前景色驚得腳步一頓。
偌大的客廳空空蕩蕩,沒有家具也無裝飾物。地上甚至尚未鋪裝真新鎮最常見的木地板,隻有略顯粗糙的水泥地與白牆相映,令整個房間幾乎像是未完工的毛坯房,冰冷又荒涼。
小天愣住了。
他的同窗們已經開開心心地從裡屋拿出睡袋一字排開,顯然不是第一次這麼做,即使是好奇心最強的小智都對這離奇場景毫無疑問,神色如常地與屋主說說笑笑。直到被人形走路草和走路草形人拉著轉遍全屋,他依舊感到驚愕與困惑的雲霧在腦中徘徊。
生活痕跡寥寥,個人用品極度匱乏,除去臥室和廚房幾乎家徒四壁。這根本不像是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小天?需要什麼嗎?”
屋主將水杯塞給初次造訪的同窗。即使暫時換了個軀體,她依舊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連本應顯得清冷的銀發藍眸都變得溫暖起來。
疑問催促著少年下意識張口。
“你的……”
問句在中途突然消音,小夜不禁疑惑地眨眨眼。
“什麼?”
“……你的包要被小拉達叼走了。”
“!?”
小夜一回頭,果然見到不知哪個粗心大意的同學忘了關門,郊外大膽的鼠寶可夢已經趁虛而入,想對裝著樹果的背包下手。小孩們一通連追帶跑,總算從鼠嘴下保住了給彷徨夜靈準備的零食。
小天低下頭,不動聲色地隱去眼中的沉重與思索。
他知道,現在詢問“你的父母去哪裡了”“你平時怎麼生活”絕不是個好主意——或者說,在摸清狀況前,最好永遠都不要對新同學打探此類話題。
那麼,在這間明顯異常的客廳裡,他應該做的是……
小天神態自若地倚靠睡袋坐下,就像他的同班同學們一樣。
“談談今晚的計劃吧。”他說。
(二十)
毫無疑問,想要找到彷徨夜靈,必須要在夜晚進山才行。
隻是深夜的野外危機重重,人類幼童想要獨身探索實在不安全,需要借助寶可夢的力量。小夜家的幼龍年紀太小,連火花都噴不利索,尚不能成為戰力;小智靠著這張大木博士孫子的臉軟磨硬泡借到一隻穿山鼠,加上小天的小火龍,勉強可以算是兩個戰力。
——哦,或許應該是三個。
小雲搖晃枝葉,大片花瓣憑空飛出,將小夜家窗外的楊樹狠狠削成了禿頭。此舉一出,不光人類,連走路草本草都驚呆了。
“哇,這不是花瓣舞嗎?”
“好厲害啊小雲,你說不定有當寶可夢的天賦——要不就彆換回來了,你來當我的寶可夢,咱們一起拳打道館腳踢聯盟!”
小雲:“Aaaaa——”(大怒)
無論如何——夾雜著爭吵和打架的兩小時過去,在夜幕降臨時,小孩們總算討論出了一套行動計劃。
先結伴前往彷徨夜靈的巢穴,獻上早已準備好的樹果大餐作為賠罪,懇求它把眾人的靈魂換回原位;如果彷徨夜靈不在巢中,便兵分三路開始搜索,找到它的隊伍要立刻向天空打出招式作為信號通知夥伴。
而考慮到能戰鬥的寶可夢隻有三隻,分隊方式也顯而易見——
(二十一)
“為什麼我一定要和小智這蠢貨一隊……”
“小智”嘀嘀咕咕地辱罵著自己,若是被路過的真新鎮人聽到,多半要以為課業壓力太大把小孩學傻了。
“你以為我想跟你一起嗎,切!”
“哼!”
相看兩厭的竹馬們紛紛用鼻孔表示不滿。
走路草不願意離“它自己”太遠,小雲也明確表示了要和她可憐的軀殼一起行動才能放心。剩下的兩隻寶可夢分彆在小智和小天手中,小茂倒是很想和小天組隊——但考慮到另外兩人岌岌可危的寶可夢常識課成績,湊到一起指不定搞出什麼亂子,他也隻好捏著鼻子接受了安排。
“彆擔心啦,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能見到彷徨夜靈……呃。”
小夜的話說到一半便尷尬地停下了。
前方不遠處,遮掩山洞的藤蔓被撕扯得光禿禿,露出其中空無一物的模樣。
(二十二)
臨行前,五人一草再度確認了彼此的行動路線。
穿山鼠隊探索岩山地帶,走路草隊沿溪穀朝北進軍,小火龍隊則翻越草坡進入叢林。
作戰持續到太陽升起為止,如果花費一整夜還不能找到彷徨夜靈……或許他們就隻能做好心理準備向大木博士自首了。
“我們出發吧,有情況記得打信號啊!”
“千萬彆迷路!”
“注意安全。”
五人一草兵分三路,浩浩蕩蕩朝後山的各個角落駛去。
(二十三)
“謝謝你啦,小火龍。”
“……啊嗚。”
負責開路的炎走在最前麵,時不時猶豫著看向身後人們。
它能理解訓練家所說的“靈魂互換”是什麼意思,也知道現在紫發人類才是它的主人。隻是……
它又瞟了一眼“笑容燦爛的銀發男孩”,忙不迭把頭扭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