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好險,差點死掉……”
“我攤牌——我的身體還在喘氣,但靈魂已經嚇死在終霧海裡了。”
“嘔……這輩子頭一次感覺到暈船的滋味……”
灰茫霧氣間,漁船靜靜停駐其中,甲板上躺滿了橫七豎八神誌不清的可憐水手。
——沒辦法,即使是以南國人的粗神經,剛才的情景也實在太超標了。
當陰雲下壓,天空泛紅,那座目測不下五十米的“高山”開始蠕動,船員們擔心觸礁的憂慮一路急轉直下,變成直麵未知巨物的恐懼——迷霧令他們分辨不清眼前事物究竟是礁石、島嶼、高科技機器人還是某種活物,但那言語無法描述的瘮人動態使得眾人如同被百足蜈蚣爬遍全身,瞬間毛骨悚然汗如雨下。
他們根本無暇看清前方究竟是什麼,便毫不猶豫地掉頭開始全速逃離。
未知的黑影還在不斷晃動,卷起浪濤陣陣,小小的漁船仿佛枯葉般在海中飄搖掙紮;似乎有怪異的力量令海水都變得粘稠,漁船即便開足馬力依舊舉步維艱。情急之下,寶可夢們齊齊朝船尾發射水槍,巨大的推動力硬生生撕扯著船隻挪動,期間還夾雜著不知誰慌不擇路亂噴出的破壞光線,一時間逃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不知情的路人……路魚恐怕都以為這是在終霧海裡開花火大會。
待人和寶可夢都徹底用光力氣,奄奄一息地回頭,確定那尊恐怖巨影已經消失無蹤,才終於紛紛癱軟在甲板上開始鬼哭狼嚎。
“見鬼,那到底是什麼玩意……”
“老爸,你彆告訴我你要找的就是這個?”
“不是,真不是!咱們的目的地還得再往前走——”
“我說真的……繞個路吧老大。”
南國人們嘴上喊著害怕,倒是還能苦中作樂地互相扯皮;隻有可憐的新人水手,前程序員一浩明顯承受不住這種刺激,眼皮一翻便暈厥在船艙門口,直到現在都沒有恢複意識。
相比起來,另外兩個新成員倒是鎮定得多——船醫已經帶著太陽珊瑚跑遍全船看護傷員,途中不忘給昏迷的一浩腦袋底下塞了個枕頭;而二副則行至甲板最前端,細細觀察船舷上留下的痕跡。
在船身與海水碰觸的交界線上,隱約可見扭曲的焦黑痕跡,仿佛被什麼化學物質腐蝕過一般。小夜試探著伸手碰觸船體外側,發覺金屬板冰冷異常,指尖甚至沾上了細微的冰粒。
她不禁回憶起逃亡前一刻所見的情景——漆黑的巨影模糊不清,但當漁船貼近它時,確確實實曾看到有陰沉的紅雲從頭頂壓下,色澤似血,令人生畏。
凝視著指尖尚未融化的冰粒,小夜遷思回慮,隱約有個不合常理的猜測在腦海中浮現。
歇息片刻後,眾人總算有力氣坐起身。船長將彥招呼著夥伴靠近過來,在甲板上就地開了個短會。
他宣布,為了對抗終霧海內未知的威脅,船員從現在起開始按照輪班製上崗,保證每時每刻都人處於警戒狀態——要是再來一次“吃午飯時船飄到大怪獸腳底下”這種事故,可不一定還有命活著出來。
於是,船員九人和數十隻寶可夢被簡單地分成兩組,一組即刻上工,另一組則被硬推回船艙,要求他們睡到晚上再來接班。
欲言又止的小夜還沒來得及講出自己的推測,便被船長三下五除二塞進休息室。眼見大門在自己麵前砰地關上,險些給鼻梁來一發重擊,毫無發言權的新人也隻好搖搖頭,遵從命令在床上躺下。
急性子的船長吩咐蚊香蛙皇唱起助眠歌謠。溫柔的旋律透過門縫一股腦鑽入耳中,令人眼皮直往下耷拉。小夜被南國人雷厲風行的做派搞得無奈又好笑,隻感覺遭遇強敵的緊張感都一掃而空。
隨即,她不再刻意繃緊精神,順從搖籃曲的旋律將意識沉入夢鄉。
在上一次的夢境中,小夜一度窺見彼方末日的景象,和“另一種可能性”裡神明的哀啼。或許是在層出不窮的意外裡消耗了太多精力,也或許是蚊香蛙皇的歌聲作用,這次她沒有看到任何事物,夢境中隻有一片沉甸甸的黑,令人陷在其中難以睜眼。
直到預先設置的鬨鐘響起,意識世界的迷霧飛速消散。小夜還沒睜眼,先熟練地伸手一攔,將被鈴聲嚇得滾落下床的小皮丘撈回手心。
失重感將迷迷糊糊的電氣小鼠嚇得差點當場放電,幸好訓練家的安撫足夠及時,手指在耳根輕輕一撓便令小家夥安逸地趴成了一灘液體。
“早上好,皮丘。”
“現在是晚上了丘。”
一人一寶可夢揉著眼睛舒展身體,趕跑殘存的睡意。
窗外黑漆漆的視物不清,令人不禁想起上次夜裡醒來那場虛驚。幸好這次耳邊不再有笛聲作響——
小夜放鬆的動作突然一頓。
除了海浪拍打船舷的白噪音,沒有任何聲響從船艙外傳來,甚至連一絲說話聲都無。對於一艘南國人的漁船來說,這未免太安靜了。
波導之力謹慎地蔓延擴張,映入腦海的畫麵令小夜一驚——所有船員居然都齊刷刷站在甲板上,不光白班夜班全齊,連往日駐守艙內的輪機部母女倆都不例外。
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小夜匆匆穿好水手服,推門奔出船艙。雙腳剛剛踏上甲板,眼前景象使她步伐僵滯在半途。
仿佛站軍姿一般,所有人都直挺挺地站在船邊如同木樁。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他們齊刷刷回頭,睜得極大的眼神空洞無神地注視著來人。
這一瞬間,新上任的二副隻感覺冷汗爬上了脊背。
三秒過去,船員們又整齊劃一地回過頭,重歸那副僵硬的站姿,不再關注新來者。連船上的寶可夢模樣也怪異極了,豪力們機械地擦拭地板,蚊香泳士默不作聲掌舵飛馳,船長的蚊香蛙皇不斷向後噴出水槍加快行駛。小夜站在超速前行的漁船上,被撲麵而來的腥鹹海風吹得寒入骨髓。
意識到事態不對勁的同時,她謹慎地沒有立刻動作,目光細致入微地將每個角落儘收眼底。在一片寂靜的甲板上,船員們喃喃自語的動作無比顯眼,聲音融入海浪中變得低不可聞。
小夜放輕動作側行兩步,微微俯下身。船上最年幼的機匠女孩雪香就站在她身旁,正麵無表情凝視著遠方的迷霧,嘴巴不停地一張一合。
“必須到達那裡……”
“必須到達那裡……”
“必須到達那裡……”
皮丘似乎已經忍受不了這種詭異的氣氛,正想甩著耳朵大吼大叫一番,被訓練家動作輕柔地捂住了嘴巴。
小夜向搭檔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波導之力竭儘全力向周圍蔓延,很快便擴張到極限。但“視野”中除去漁船之外空無一物,水底隻有海藻的碎片在翻滾。
這種疑似“精神控製”的狀態並不是第一次出現,早在遇到未知的巨物時,傳入腦海的歌聲便一度乾擾過眾人的思緒。但此刻附近海域分明寂靜無音,沒有任何可疑的聲音作響,為什麼會……
下一刻,小夜的目光突然凝滯。
她看到站在甲板最前方的人——船長手中緊握那枚來自遠古年代的石符,用力過猛使他的手腕青筋畢露,顫抖不已。石符依舊源源不斷釋放著指示方向的紅光,那色澤已經蔓延到持有者的掌心裡,形似未知圖騰的文字閃著血光,仿佛生物饑腸轆轆的眼睛一般使人膽寒。
回憶驟然湧入腦海,小夜記起了在風雪山上,那位年輕的領主曾經說出的告誡。
“昔日善良正義的長老在接觸了古代的魔法之後,心智逐漸沉淪於其中,變得失去自我,甚至不惜舍棄曾經重視的家族——這些都隻是劇本中設定好的情節。但是,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在現實中也發生過同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