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霧夜,翻滾的怒濤之畔。
剛剛驚醒的人們擠在亂石灘塗上,震撼地仰頭望向天空中密密麻麻湧動的不明物。
“等等,咱們是睡了三個小時不是睡了三天吧,怎麼全都找上門來了!?”
“一、二、三……十五、十六……三十……五十一……一百零幾來著……”
“彆數了老爸你倒是想想辦法啊!”
海王丸號船員們亂作一團,直到水君冷靜依舊的聲音傳入腦海才停止嘰嘰喳喳。
“抱歉,是我們的責任。”聖獸凝望著危險的夜空,“大約是那時凍結毒刺水母的力量太過恣肆,驚動了堡壘裡的生物。現在它們察覺到守護者的複蘇給領地帶來威脅,一定會選擇先下手為強。”
巨大的拉普拉斯在一旁聽得內疚不已,腦袋都耷拉了下來,仿佛隨時能再來一場眼淚暴雨。而在那之前,夜空突然開始閃爍。
一顆又一顆蒼白的星星接連亮了起來,漸漸將漆黑的天幕照亮。
——那赫然是未知圖騰們的眼睛!
劇烈的閃光來襲之時,拉普拉斯驟然抬頭,發出了雷鳴般的咆哮。巨大的衝擊波將光亮與湧動的黑色生物一並衝飛,無數結晶碎屑在能量碰撞中撲簌簌落下,將大海染得雪白。
音浪彌散成牆,與未知圖騰掀起的結晶狂潮來回拉鋸,死死護住了浪濤下小小的孤島。
“沒時間了,開船!”
水君的呼喊令眾人如夢初醒,連滾帶爬衝向停泊在岸邊的漁船。
不過短短兩分鐘,未知圖騰群與拉普拉斯的角力便愈發白熱化。力量交彙處的波紋和結晶甚至開始泛出不祥的紅光,明顯已經到達臨界點。
待最後一個人也在甲板上站穩腳步,水君輕輕躍向大海。五彩光暈從它的腳底一路蔓延,一時間竟然將迷霧遍布的深夜照得如同白晝。
下一刻,海平麵驟然凹陷,裂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水中通路。
“跟上我。”
船長將彥毫不猶豫地發動了漁船。深藍色塗裝的船隻發出震耳轟鳴聲,跟隨著那道沐浴彩光的身影徑直衝入海底。
被水君暴力撕裂的海流並不穩定,船長幾乎使儘渾身力氣才扶穩了舵。蛋蛋廚師長適時撐起防護罩,將飛濺的水浪阻隔在外。他們的巨獸同伴緊隨而來,護衛在漁船後方;但即使山嶽般的龐大軀體阻擋了大半視野,人們依舊能看到結晶光華正源源不斷追來——就像當初逃出蒼白堡壘時一樣。
“老大——!咱們要去哪兒——!”
甲板上的幸之助喊得撕心裂肺,好不容易才讓聲音從發動機的轟鳴中掙脫出來。
水君沒有回頭,依然奔跑在最前方開路。
“它們忌憚我的朋友的力量,為此不惜傾巢出動。”即使在混亂的噪聲中,聖獸的聲音依舊清晰傳入腦海,“所以,現在最安全的地方——”
“是它們的巢穴。”
激烈的海底疾馳持續了幾分鐘。在船長的手臂筋力燃儘前,他們隱約看到了前方的目的地。
籠罩堡壘的光壁在一片紛亂中看不分明,直到高聳的蒼白牆壁阻隔海水、投下陰影,人們才驚覺自己已經離它這麼近。
“等等,要撞了——”
沒等船員們驚呼出聲,水君驟然吹響了那支三孔笛。高亢的聲波穿越浪潮直擊堅壁,人們眼睜睜看著白珊瑚的某處亮起微光,中心泛起了每個珊瑚礁上長大的南國人都很熟悉的粉色。
水君腳下的海流一轉,直直指向蠕動的高牆。
“加速。”
船員們愕然地麵麵相覷,還沒來得及反應,船長洪亮的笑聲已經從駕駛室傳出。
“得令,看我的!”
海王丸號的船長果決地將馬力開到了最大。漁船發出嘶啞的轟鳴聲,朝向蒼白堡壘的牆壁義無反顧撞去。
船隻與珊瑚即將接觸的瞬間,有人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想象中的撞擊聲並沒有出現——再次睜開眼,他們發現自己竟置身於一道詭異的水晶通路中。
四周的結晶體五顏六色,晃得人看不清前路。仔細看去,岩壁甚至像活物一樣蠕動著,投映在人們眼中的模樣不斷變化,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同怪物般猙獰可怖。
“集中精神,守住內心。不要被眼前的幻覺迷惑。”
水君的話語聲令小夜驟然警惕起來。察覺到同伴的神情開始變化,就像當初深入蒼白堡壘麵對未知圖騰的眼球時一樣,她近乎本能地抬手握著了胸前的葉之心。不可見的心之力以象征“羈絆”的圓石為媒介飛速擴散開來,凝鑄成了幾乎和堡壘同樣高聳的堅盾。
所有人都感到大腦陡然一片清明,來自水晶石壁的混亂與汙染瞬間煙消雲散,不留一絲痕跡。沒等船員回過神來,視野突然被大亮的白光吞沒。
短短幾秒間,仿佛有無數嘈雜的聲音和光怪陸離的影子在身邊掠過。人們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方,直到白光漸弱,聖獸一如既往沉穩可靠的聲音才朦朦朧朧響起。
“我們到了。”
再次睜眼,豁然開朗。
被困於終霧海的冒險者們看到了萬裡無雲的晴空。
熄火的海王丸號漁船晃晃悠悠,在海岸邊停穩。此刻的他們已經置身於一座暗淡結晶構築而成的巨大城市中。
純粹的碧藍色暈染在天空中,清澈得幾乎晃眼;太陽懸掛在頭頂最高處,令正午的日光將世界照得雪亮。水晶樹坐落在岸邊,鮮花簇擁著河灣;彩色的方形小樓正沿著流水錯落排列,落葉與花瓣在窗下小溪悠悠漂流。最令人震撼的是,居然有無數透明的河流騰空而起,在空中盤旋交錯,仿佛不可思議的無色橋梁;而數不清的小船和浮島便漂浮在天空的河流上,令人恍惚間還以為墜入了夢境。
“……等等,等一下,我這是撞牆把腦子撞壞了嗎?”
“媽媽我在終霧海看到藍天了……”
“二副,二副你快用你無敵的[盾]想想辦法啊現在我眼前全是幻覺——”
小夜:“……”
她被一眾船員團團包圍,有人拽她手腕,有人抓她衣角,整個人被拉扯得搖搖擺擺、腦漿拌勻、口不能言,隻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水君。聖獸見到如此情景似乎也心生敬畏,甚至後退了兩步,這才想起來向逐漸散架的二副謹慎點頭。
“嘩啦!”
水君用最簡便的方法——往所有人腦袋上砸一顆水球,立竿見影令眾人清醒了過來。
“冷靜點,這不是幻覺。”
“這裡是曾經的緋露堡壘內部庇護所,如今的——惡獸巢穴。”
或許是聖獸無波無瀾的態度確實能給人以力量,毛毛躁躁的南國人們逐漸安靜下來。他們聽水君用那副總是文縐縐的腔調講解了好一陣,思緒幾度險些滑落進小學語文課,最後總算弄明白了自己身在何處。
在過多未知圖騰聚集的地方,它們能力的具現化——“結晶”往往也會具有擾亂時空、增幅幻想的力量。見多識廣的船長將彥還隱約記得某個新聞,十幾年前曾經有考古學家在荒野發現久遠的遺跡;就在塵封的大門被打開的第二天,整個荒野都變成了水晶的森林。
而現在,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正是未知圖騰的巢穴,由它們的潛意識和幻想具現化而成的地方。
千年前昌盛一時的、滄海之民的聚居地——朝露城的泡影。
“也就是說……這是千年前的城市的樣子?”
好奇心旺盛的南國人們頓時興奮起來。他們一股腦湧下船,跳到流光溢彩的石板路上,開始左摸摸右看看到處亂跑,連綿不斷地發出一串諸如“地好平”“房子好彩”“河怎麼在天上飛”“船怎麼在岸上打滾”之類的囉嗦感歎。直到船長率先鼓起勇氣靠近建築物,眾人才意識到一件事。
“好高!?”
“人高馬大”的南國人們傻楞楞地仰頭,發現不管是門窗還是台階都像尺寸放大二倍的產物,房門足夠讓大岩蛇通行,窗戶裡直接塞進兩隻隆隆岩疊羅漢都綽綽有餘;剛才遠遠看過來分明還是個小巧的三層小樓,靠近了卻發現比老家最大的寶可夢中心還魁梧。
將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