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楊光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遊曆。
靠著以前不學無術時練就的賭術,倒也沒餓死。
他去過塞外,看過大漠孤煙直;穿過峽穀,領略過湍急險流的瀑布;爬過高峰,見識過一覽眾山小的風景......
將臨初冬時節,他來到了北方的一處小鎮中。他想看一看,北國雪原,千裡冰封的情景。
他來的時候,小鎮寒風呼嘯,陰雲密布,行人寥寥,客棧旁邊的旗子被吹得左飄右擺,呼呼作響。
冒著熱氣的牛肉被端上來,客棧裡人滿為患,五大三粗的漢子們一碗燒刀子下肚,頓時熱了起來,帶著方言的口音在大廳各個角落裡或高或低地響起。
“今年妙峰山莊又要招護衛了,據說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
妙峰山莊是江湖中唯一能與醫穀齊名的地方,不同的是,醫穀以醫術聞名,妙峰山莊以藥效聞名。
據說,妙峰山莊裡有一味藥,叫“長生丹”,能讓人起死回生、年延益壽,招來了許多人覬覦,但無一例外都有去無回,被守護著妙峰山莊的高手給攔下了。
每一年,妙峰山莊都會舉辦比武大會,以各種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藥作為獎品,吸引了無數高手,而這些高手在參加完比賽後,大多數會留下來守護妙峰山莊,少則幾年,多則一輩子。
“怎麼個不一樣法?”有人問。
“我跟你說......”那人壓低聲音,“我有朋友在妙峰山莊當差,據說這次比武大會不過是明麵上的,暗地裡,其實是在為妙峰山莊的大小姐仇雪兒比武招親呢!”
“真的假的?”
底下的人高談闊論著,上方,天字號房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一男一女來。
女子梳著婦人發髻,男子戴著惡鬼麵具。
二人一前一後下樓梯,婦人走在後麵不停歎氣:“你說你和雪兒置什麼氣啊?她是你表妹,你就不能讓著她點......”
男子不語,隻走自己的,走到一半,卻猛地停住了。
“呼呼——”客棧的大門被人緩緩推開,推的力道不大,帶著一種悠然的意味。
冷風猛地灌進,夾帶的冷意吹散了屋裡的熱氣。
推門人身披黑色大氅,衣擺在身後翻湧出一道又一道弧
溝。於淩冽的寒風中,他抬眸,露出眉心一抹如火如焰的朱砂痣。昏黃的燈光下,他對著被驚擾而看來的眾人露出一個淡淡的笑,略顯歉意又帶著無儘暖色。
一瞬間,吵鬨的大廳似乎安靜了下來。
你來時冬至,而眉上風止。
樓梯上,戴著鬼麵具的男子看著那位突如其來的的來客,心中忽地起這樣一句話。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跟隨著那人的一舉一動,心臟更是跳動得愈發急促——
“砰——砰砰——砰砰砰”
“客官——”小二及時趕來,“您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啊?”
“叨擾了,住店。”這個攜風而來的人,聲音卻意外溫和,比不得外麵的寒風,倒似人間溫暖的四月天。
“您這邊請——”小二引著他去了櫃台邊,順帶關上了門。
於是冷風不再,室內的溫度漸漸恢複,各種談論聲也逐一響起。隻是仍有人暗暗觀察著這位看上去就與眾不同的來客。
“哎?小風?”樓梯上,那婦人見麵前的男子停下不動,不禁疑惑出聲。
戴著鬼麵具的男人卻並沒有回答她,隻是將目光緊緊鎖定在那位來客身上。
掌櫃的登記信息時,那人輕輕道了一句:“在下姓楊。”
信息登記完畢,小二帶著楊光上樓。
老舊的樓梯被擦拭得乾淨,隻是並不寬敞,僅僅能容納兩個成年男子並肩而立。
小二在前方引路,楊光一步步踏上樓梯,越是向上,那抹停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便愈發熾熱。
楊光在還是太子時,便習慣了這種刺目的視線,如今早已波瀾不驚。
他目不斜視地與樓道中的鬼麵男子擦肩而過——
一隻手臂卻兀地橫攔在麵前。
楊光腳步一頓,不得不側目看去,一抬頭,便落入一雙深邃的瞳眸中。
昏黃的燭光下,這雙看似漆黑的雙眸中泛著淺淺的棕色。
瞳孔中隻倒影著他一個人。
刹那間,仿佛耳邊的喧囂聲殆儘,在這不大不小的客棧中,在那不甚明亮的光影間,兩個人靜靜對視著。
入目無彆人,四下皆是你。
心臟猛地湧出一股又甜又澀的感覺,像似久彆重逢,又如故夢重歸。
鬼麵男子的聲音極輕:“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靜靜凝視著楊光,生怕驚擾了麵前這人。
楊光一愣,淺淡色的唇角輕輕一彎,玉珠落盤的聲.色中含.著一絲無奈:“素未謀麵。”他不緊不慢地抬手,動作堅定地拂開擋在自己麵前的手臂——
“借過。”
兩人擦肩而過。
鬼麵男子怔怔地看著楊光離去的背影,他的腦中突地出現許許多多陌生的畫麵,它們一掠而過,快得令人猝不及防。
待他回神時,人早已遠去。
看著那空了的樓道,好似心臟也跟著空了一角,有呼嘯的寒風灌進來,冷意混著疼痛卷席全身。
不......不能讓這個人離開!
鬼麵男子猛地轉身朝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小風?”一直旁觀的婦人伸手拉住他,“你怎麼了?”她狐疑地看了看鬼麵男子,又望了望人消失的方向,“那個人你認識?”
鬼麵男子被這一拉扯下,神智勉強歸位,他仍舊癡癡地望著那個方向,茫然開口:“......不知道。”
婦人無語,“什麼不知道,人家都說了和你素未謀麵!”她繞過人下樓,“不是剛還嚷著餓嗎?快下來,傻站這兒多久了!”
鬼麵男子看著婦人下樓的動作,餘光瞥見樓梯口旁的櫃台,掌櫃的正打著算盤,他心思一轉,有了主意,也跟著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