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念靜靜注視這個欄目,還記得當時自己剛創下這本在線日記時激動的心情。
那時陸紓硯剛正式跟她確定戀愛關係,而圈子裡小道消息都知道,陸家少爺在國外換女友如換衣服,雖然濫情,但每一個女友分手時都能得到一筆數目不小的分手費,據說上一任女友跟他交往不到三個月,分手時拿到的支票八位數。
八位數,對於有的人來說或許隻是隨便一天就能花掉的數字,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可能是終其一生都賺不到的龐大金額。
她終於也成了可以跟在少爺身邊幾個月然後拿著支票滾蛋的終極幸運兒。
那時的司念做夢都快笑醒,每天儘職儘責當著少爺聽話又乖巧的小女友,懷揣著對於分手費美好的渴望與憧憬以為過不了多久就會結束,結果眼睜睜看著計時軟件的天數從一變成十,從十變成百,最後越滾越大,一直到現在——
1712。
日記顯示,今天是您等陸紓硯分手費的第1712天。
司念一動不動,麵對這個已經龐大到幾乎開始讓人絕望的數字。
如果說第一天是宛如抽中彩票的狂喜,第180天是等待一張注定屬於她彩票兌獎的鎮定,第365天是由於兌獎時間偏長略微焦躁過後的自洽平靜,第730天是黑暗中鼓勵自己一定能熬過去的頑強不放棄,那麼第1712天……
夜間通暢的馬路,前排原本正安靜開著車的勞斯萊斯司機突然聽到後座“砰砰”兩聲。
他立馬從後視鏡看回去,看到自家老板的女友此時正姿勢不怎麼優雅地坐在後座,胸口似乎氣哼哼起伏,一縷頭發淩亂粘在白皙的臉頰,又被她煩躁彆到耳後。
司念指骨還有剛爆捶過座椅的鈍痛。
她察覺到前座司機似乎在看她,於是整理姿勢重新坐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剛才隻是幻覺。
兩人目光在後視鏡裡短暫交彙,司機對上司念鎮定的眼神,趕緊收回目光,接著開車。
司念知道司機這會兒心裡估計在想什麼。
大概在想她怎麼最近這些日子越來越暴躁,明明每次跟陸紓硯在一起時都安分體貼小鳥依人的,怎麼到了她一個人乘車出行時,就總是做出一些令人費解的稀奇古怪的行為。
就好像精神狀態越來越不正常了一樣。
可她現如今的精神狀態確實無法正常。
司念無力臥在座椅上,覺得如果說分手費是報酬的話,那麼從她圖錢偽裝接近陸紓硯並且成功拿下之後,女朋友這個身份,對她來說就好像上班。
原以為隻是打個短工很快就可以結束領錢走人,結果人入職了,工期卻莫名其妙變越拉越長,最後一天一天變得遙遙無期。
下不了班。
成天下不了班。
普通人上班每周再不濟也有個單休雙休,可她陸紓硯女朋友這個班上的,已經連續整整過去1712天。
生個孩子養到現在都能打醬油了。
她分手費還一分錢影子都沒見到。
司念仰起頭突然有些絕望地笑了一聲。
勞斯萊斯終於停在明璟公館地下車庫。
司機趕緊小跑過來打開後座車門,司念拖著沉重的雙腿下車,揮揮手示意司機今晚可以下班,然後一步一步,走進電梯間,按下樓層19。
電梯無聲快速啟動。
司念看向電梯鏡子裡處於上班狀態中的自己。
土到掉渣的禮服裙,奶奶輩愛戴的珍珠項鏈,上個世紀的淑女發型,全身每一個細節看起來都像是一個努力想要擠進上流社會成為優雅大方的名媛,卻因為自身品味和氣質有限弄巧成拙的土包子形象。
讓高心雨那群小姐妹成天背地裡蛐蛐的對象。
司念想起今晚高心雨和小姐妹們表麵熱絡客套實則根本打心眼裡瞧不起人的樣子。
她一點兒也不生氣,畢竟她身份一直是陸紓硯身邊底層出身沒見過世麵乖巧安分的女友,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隻是司念看夠了鏡子,又從手包裡緩慢掏出手機,然後麵對高心雨那條“我不需要很多錢我隻想要很多愛”的朋友圈,最終還是閉著眼點了個昧著良心的讚。
司念點完讚又回到微信聊天界麵,發現自己好像收到了幾條新消息。
十五分鐘前,來自陸紓硯的助理趙朝。
最近這幾天陸紓硯出差去了。
而首席助理趙朝於十五分鐘前在微信中跟她得體又恭謹地表示,陸總本次出差行程有變,今天已提前結束行程回國,大概率將於今晚淩晨一點飛機落地然後前往明璟公館,在此特意提前跟您通知。
電梯“叮”的一聲已經到達。
電梯裡的人卻一直站在裡麵,遲遲沒有往外走。
陸紓硯,提前回國,今晚,明璟公館。
司念站在電梯裡,定定盯著手機上趙朝發過來的內容,緩慢消化著這些文字裡的關鍵信息,像是一直不肯相信什麼似的。
她一遍又一遍讀著趙朝發過來的文字,等到讀了好幾遍終於確定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之後,“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好像就這麼從頭頂轟隆劈過,本就美麗的精神狀態再也支撐不住。
司念一手撐住牆壁,抬眼望著這滿目冰冷的空寂。
想她今晚不僅下不了班,
可能還得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