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被月郤推開,剛站穩,就見他一動不動地僵住了。
他先是下意識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遠處的涼亭底下,一眼就能瞧見藺岐的背影。他正坐在桌邊,微躬著背,懷裡還打橫抱著什麼人。
那人的兩條手臂交纏著圈在他頸後,腕上戴的串玉釧在太陽底下折出閃爍的光。看不到臉,僅能瞥見垂下的裙角,上繡精細花樣。
遠遠望去,兩人似作擁吻。但因離得太遠,實在瞧不明晰。
太崖心一沉,麵上卻仍是副笑模樣:“月小郎君,此事恐有——”
“住嘴。”月郤突然打斷他,語氣中聽不出情緒如何,臉上的笑意已散得乾乾淨淨。
他看也沒看太崖一眼,雙目沉沉地望向涼亭底下。
氣血在瞧見那幕的瞬間便轟然湧上,一點點衝毀著理智。他死死盯著那玉釧,試圖從中看出任何陌生之處。但越看,眼中便湧起越多凶光。
忽地,他往外邁了步。
同時手中化出夜魄弓,對準藺岐的背影便拉開了弓弦。力度之大,幾l乎要將弦扯斷。
太崖想拉住他,可還沒碰著,就被一道淩厲罡風阻隔開。
罡風擦過指腹,轉瞬就見了血。
他拈淨手上的血珠子。
下一瞬,四五條黑色細蛇從他袖中飛出,拴縛住了月郤的四肢。
“月小郎君,何必這般著急?我方才便說過了,這事恐有誤會。”
“誤會?”月郤冷笑,斜過戾眼睨他,“太崖,彆以為這賬不會算到你頭上!”
“嘭——!”接連幾l聲巨響,纏在他身上的幾l條黑蛇竟齊齊炸成黑霧。
餘光瞥見那些四散的黑霧,太崖笑意稍斂。
未免太過衝動。
他倆弄出的聲響大得很,奚昭原還在和藺岐低聲說著什麼,就聽見了這突來的動靜。
她歪過腦袋,望向聲源處。
“月郤?”認出來人,她低聲與藺岐道,“小道長,我阿兄來了。”
卻沒下來的意思。
“嗯。”藺岐的心緒尚未平穩,應她時聲音都有些作啞。他鬆開摟在腰上的手,道,“奚姑娘,若讓月公子看見,實為不妥。”
“等等——”看清月郤在做什麼,奚昭忽拍了下藺岐的背,“他在拉弓。”
末字落下,箭矢離弓。
對準的正是藺岐的頭。
藺岐抬了眼簾,在感受到那淩厲箭風的瞬間,便已抱著奚昭朝旁避去。
箭矢幾l乎擦耳而過。
一箭徑直沒入對麵的石牆裡,箭身都已沒入牆體,還能聽見箭尾錚錚作響。
藺岐放下奚昭,瞥見那箭矢後,神情更為冷然。
便是這眨眼之間,月郤就已到了跟前。
他拎著把重弓,望向藺岐的視線裡壓著悍戾怒意。
“你方才在做什麼?”
不
等藺岐應聲,奚昭便開了口:“月郤,又非仇非敵的,你何故要放箭?”
月郤目光一移。
落在她身上時,眼神中的戾氣消減許多,換之以不大明顯的委屈。
“綏綏,我……我看見你和他,和他——”
他似乎渾身都在發抖,字字哽咽,幾l乎說不出成形的話,更沒法言說方才看見的場景。
“我被蛇咬了口,藺道長幫我把蛇毒引出來而已。”奚昭說著,掀起披散在身後的長發,以讓他瞧見後頸的牙痕。
看清血洞的瞬間,月郤登時慌了神,又驚又懼。
手裡的重弓也不要了,鬆了手便快步上前。
“何時咬的,什麼蛇?可抓著那蛇了?傷疼不疼?走,先去找醫師——不,先把毒逼出來,綏綏,你、你先坐著。”
……
一連串的話砸下來,砸得奚昭隻覺腦袋疼。
她直接揪住他的臉,拽了拽。
“月郤,你醒醒!剛剛不說了麼,藺道長都幫我把傷處理好了。”
慌懼的心神勉強穩定下來,但餘驚未消。
月郤掀起眼簾,問藺岐:“道長用了什麼藥?”
總要知曉用了何藥,也才安心。
藺岐一怔,先是看向奚昭。
對上那眼眸,他隱覺耳尖又在泛燙。克製住那股莫名泛起的情愫,他淡聲應道:“蛇毒已清,月公子無需擔心。若還放心不下,也可找醫師來看。”
月郤又再三檢查過傷口,確定餘毒已清,總算鬆了口氣。
隨後便睨向一旁不出聲的太崖,眼神裡明晃晃寫著:既是在療傷,何故要攔他!
太崖會意,笑著解釋:“說來那蛇咬了奚姑娘與我也有關,也是怕月公子怪罪,一時糊塗。如今才想起紙包不住火的道理,還要向奚姑娘賠個不是。”
月郤知曉他是蛇妖,並未生疑。
他皺了眉想了陣,才對藺岐生硬道:“方才那一箭,我的錯。要如何討回來,都在你。”
藺岐語氣淡淡:“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