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的語氣和平時沒什麼區彆,藺岐卻從細枝末節中察覺到埋藏在鬆泛情緒裡的攻擊性。
或說,眼下正是那些微的攻擊性支配著他所有情緒的變動。
藺岐正思忖著緣由,就又聽見太崖道:“鳥雀落枝,若知曉落在錯處,振翅便飛——人卻不是,想換條路走不知得吃多少苦頭。不為此憂心,反倒整日惦念與他不相乾的事——玉衡,你以為如何?”
藺岐瞬間明白過來,太崖是在說他修煉的事。
要另換仙道絕非易事,需破而後立。
原是在為此事斥他麼?
“弟子心中自有打算。”他冷聲說,“道君也無需顧左右而言他,說些與眼下無關的事來搪塞我。”
“無關的事?”太崖笑道,“看來你心中打算確然不少,下一步又有什麼考量?在這兒等著旁人進府殺你麼?”
藺岐神情平靜:“師父有話不妨直說,與月公子相交,也不必學些他拐彎抹角的本事。”
太崖偏還有閒心調侃:“其他尚且不論,你這話著實令為師傷神。”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奚昭聽得一臉懵。
什麼鳥雀,什麼換條路走。
怎又扯到月楚臨了?
雖不知他倆到底在爭執些什麼,但她卻聽得分外專注。
她還沒見過這樣吵架的——
一人笑眯眯地放冷箭,另一人則冷著臉回斥。但都語氣平靜,不顯怒容。
光看臉色語氣,根本瞧不出他倆在生氣。
偏偏這樣,還能順便把其他人扯進來內涵兩句。
這等情形,但凡一個人顯出怒態,隻怕都要落在下風。
她覺得可以學學。
這比隨意發泄怒火的攻擊性可強太多了。
也不知道就這麼吵下去,得靠什麼分出輸贏。
正聽得出神,她忽感覺脖子像是被什麼給鉗了下似的。
“嘶……”她抬手捂著脖子,陡然想起是太崖前兩天咬出的傷。和上回那纏繞在指上的小蛇咬出的傷不同,這回傷口好得很慢,時常冷不丁就會一陣刺痛。
下一瞬,兩人便都看向了她。
對上視線,奚昭登時警惕起來。
怎麼,輪到她了嗎?
藺岐的神情明顯沒方才那般緊繃了。
“奚姑娘身有不適?”他問。
“沒。”奚昭的手壓在那傷口上,忍著刺痛。
太崖眼梢一挑,登時會意。
“可是上回的傷還沒好?”餘光瞥見藺岐在看他,他又道,“上回誤咬了奚姑娘,想來天氣太熱,傷口好得慢。”
他說得含糊不清,藺岐便下意識以為是上次在寧遠小築,太崖用指背蛇印咬傷她的事。
心底明白,但又有不解。
當時傷都快好了,怎的過了這麼多天,又作反複?
奚昭接過話茬:“擦了藥,但總不見好。
也不流血,就是總有些刺疼。”
“既是本君惹出的禍端,自當負責。”太崖抬了眼簾,“走罷,尋處亮堂些的地方,我替你看看。”
奚昭覺得有理,點頭應好。
又說去拿兩枚夜明珠,也看得清楚些。
不過還未動身,便聽見藺岐道:“抱歉,方才不該讓奚姑娘看見那等場合。”
奚昭知道他是在說和太崖爭執的事。
但這話聽著怎麼怪怪的。
感覺像在說下回換個地方吵,不讓她看見一樣。
奚昭擺擺手說:“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