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郤的語氣不算友善,藺岐卻仍是平心定氣。
他道:“師父在寧遠小築蘊養靈果,前些時日奚姑娘吃了,覺得味道尚可。說是若再有靈果成熟,可否往明泊院送些。今日我見靈果成熟,又思及過午則枯,便儘早送來。”
他來的時辰雖早了些,但靈果確然放不了多久。
這番掩飾算是滴水不漏,月郤沒瞧出半點異常。
隻是他知曉藺岐對奚昭存著什麼心思,哪怕他說得在理,眼中也容不下他。
他伸手道:“那我替你送,正好要給綏綏送早飯,一起帶過去便是。”
藺岐一動不動:“既然已到了此處,何需假手於人。”
月郤蹙眉。
雖有些心惱,但他向來不是個強求人的性子,索性垂手,語氣生硬道:“隨你。送完了早些走,彆耽誤她吃飯。”
話落,他大步流星地進了院子。
中途還碰見那叫緋潛的隨侍——他正在打掃院門口梧桐樹下的落葉,姿勢僵硬不說,還耐不住性子。掃一陣就丟了笤帚,跑去踢那枯葉,似還想往地上撲。直等葉子四散開來,才又興衝衝地拎起笤帚亂掃。
月郤僅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麵上不顯,心底卻儘是嫌棄。
難怪有這等修為,還得靠著太崖那妖道的門路才能找到事做。
這般愚笨,能做好什麼事。
終歸還是得換個人來。
他思慮著換人的事,進屋後在偏廳找著了奚昭。
她正在看什麼書,頗為認真,連他進門都沒發覺。
月郤停在門口處,曲指敲了兩下。
奚昭應聲抬頭。
“阿兄?”她合上書,起身道,“怎的是你,秋木呢?”
“路上恰巧撞見他,就順便把飯盒帶過來了,也省得他再跑一趟。”月郤上前,將食盒放在桌上。
她沒遮掩,他便看見了桌上的書——
《馭靈錄》。
月郤陡然回神。
這倒是條門路。
她的確錯過了修煉的最佳時機,但若能馭靈,何時都不怕晚。
由是他揚眉笑道:“綏綏,你何時對馭靈起了興趣?要是喜歡,我那兒也有好些書,改日給你帶兩本過來。”
奚昭本就是存了兩分試探的心思,才讓他看見這書。
他來明泊院的次數太過頻繁,免不了會發現馭靈的痕跡。與其等著他察覺,倒不如先探探他的態度。
眼下見他並無阻攔之意,勉強叫她放下了心。
她道:“就是覺得有意思,隨便看著玩兒。”
話落,藺岐也恰好進門。
奚昭正旋開食盒,聽見聲響,抬眸看向門口。
兩人視線相撞,藺岐呼吸稍滯。
他彆開眼神,片刻後又移回,正色道:“奚姑娘,靈果成熟,送來些許。”
原來他信上說
會送些吃的來(),就是要送這靈果。
奚昭:之前聽說靈果要是不製成靈水?()_[((),放不了多久就會壞。”
“靈果過午則枯,昭——”藺岐稍頓,“奚姑娘現下可要吃?”
待她點頭,他便從籃子裡取出一枚,剝起皮來。
月郤看在眼裡,莫名覺得礙眼。
他飛快擰開食盒,叫她:“綏綏,再不吃便要冷了。那靈果到底有些酸,又冷,還是得先吃些暖和的墊墊肚子。”
奚昭也覺有理,從他手裡接過湯匙。
等她坐下吃粥,月郤便坐在她身旁,擋去藺岐的視線。
又有意挑起話茬:“這兩天太陰城裡來了好幾個變戲法的,頗有意思。”
奚昭果真被引走了注意力:“什麼戲法?”
月郤一手支頜:“我沒撞見過,聽聞有三四個人。戴了麵具,貓啊狗的什麼都有。整天拿著麵寶鏡在太陰城裡亂轉,說是隻要進了他們那鏡子,就能遊曆仙境。但要是平生作惡多端,一旦掉進鏡子,看見的就是羅刹地獄,足以嚇破人膽。”
奚昭咽下熱粥,猜測道:“是不是往鏡子上施致幻的術法了?”
月郤說:“我起先也這麼想。可要是致幻術法,見著的終歸是假物。而那些進了鏡子的人都說,寶鏡真能通往仙界地府。還說從惡妖林裡跑出個蟒妖誤闖進了那麵寶鏡,再出來時,頸上還掛著地府的鎖鬼鏈,背上血淋淋十幾道鞭痕。”
“這麼神奇?”奚昭思忖一陣,“但那寶鏡若能通仙界地府,也不該落在尋常人手裡。”
“是,所以大哥這兩日都在為此事奔波。還從鑄器閣取了把辟邪劍,說是——”
話至一半,他突然想到藺岐還在身旁,便及時住了口。
“我也出去找過幾回,但連他們的人影都沒見著。”
“不是說戴了麵具麼,麵具一摘,哪能輕易撞見。”奚昭說著,餘光陡然瞥見還在剝皮的藺岐。
從方才開始,他便一聲不吭的,何話也不說。
她稍抬起腿,輕輕踢了他一下。
藺岐一怔。
他抬眸看她,眉眼間似有疑色。
奚昭卻問:“藺道長看我做什麼,是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