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泊院。
奚昭將輿圖鋪在竹床上,用筆勾畫了好幾個地方。經過仔細比照,又劃去兩處,留下二處——
惡妖林往東的柿子湖。
天顯境陵光島。
天顯境天顯大陸。
她拿起輿圖,翻身躺在竹床上,仔細斟酌著這三個地方。
惡妖林柿子湖一帶靠近赤烏境,有不少低階靈獸出沒,算是挑選靈物的最佳去處。
不過十分凶險,指不定要碰上多少邪祟。
陵光島是她在馭靈書中看見的。據說是一處仙宗,且以馭靈見長。
但那處多半是學院派,不一定適合她修習。
天顯大陸,人族最為集中的地方。四周有十二仙山鎮守,幾l乎碰不著什麼妖魔鬼怪。
隻是路途遙遠。
而且她不在天顯境的籍盤上,一路上光是應付關口盤查恐怕都得花不少心思。
她再二思索著,視線在輿圖上反複遊移。
好像沒一個是絕佳去處。
想得頭疼,她索性放下輿圖。再眼神一移,看向角落。
緋潛正蹲坐在那兒,一手抓筆,姿勢僵硬地寫著什麼。
從前兩天開始他就這樣了。
許是因為他有意識地控製變回虎崽兒的頻率,性子漸有變化,如今也不愛玩球,而是整天鋪著張紙學寫字。
但……
奚昭看了眼緋潛那攥筆攥出青筋的手。
與其說是寫字,這更像是在把毛筆當匕首,往紙上砍字兒吧。
“你練得怎麼樣了?”她問。
“還成。”緋潛舒展開眉,似乎很是滿意,“興許放在那些文人手裡,也能得兩句誇讚。”
進步這麼神速?
奚昭訝然,放下輿圖走到他身邊。
“讓我看看,你若學得快,改天我再去找些字帖來,也好——緋潛……”
話至一半,她突然住聲。
“怎麼了?”緋潛蹲在她身邊,興衝衝地望她,又看一眼她手裡的紙,“是不是還成?認得出來麼,寫了你的名字。”
奚昭:“……”
她盯著紙上糊成一團的兩坨字。
用拳頭蘸點墨往紙上砸兩下都比這像字。
她默默把紙放了回去,認真道:“你還是從橫豎撇捺開始學吧。”
“寫得不好?可我是照著來的啊。”緋潛惱抓了下麵頰,因著撇嘴,露出一點尖尖虎牙。
“你彆這麼握筆。”奚昭另拿了一支筆塞他手裡,自個兒握著那根呲了毛的筆,以給他做示範,“——像我這麼拿,彆攥著,又不是要你把這紙給殺了,彆使那麼大勁兒。”
緋潛學著她握筆,又小心翼翼在紙上落下一橫一豎。
“這樣?”
“對,先練個百十遍,再從那些簡單的字開始學。”
緋潛點頭,又抿著唇開始寫。
起先他還認真盯著紙麵,但寫了十幾l道橫,注意力突然從紙飄到了奚昭身上。
他倆靠得並不算近,卻使他忽地不自在起來。
那是和變成虎崽兒時截然不同的感受。
化身靈虎時,無論與她怎麼相處,都有種合該如此的感覺。
對親密接觸的依戀似乎刻在了本能裡,沒法說話,便用抖動的尾巴表示親近,拿蓬鬆的腦袋撫蹭著留下氣味,翻開柔軟的肚腹以言說信任,尖牙啃咬來博得關注……
但脫去靈虎的殼後,理智一點一點拽回脫韁的本能衝動。
他不得不以人的思維來看待這些行徑,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其中的不妥。
可他又找不著更為合適的方式。
緋潛揉了把有些發熱的耳朵,迫使自己移開注意力:“練好這個,是不是能寫你的名字了?”
“這還僅是橫,豎撇捺點都沒學,早著呢。”
“不可能!”緋潛一時較真,又開始寫奚昭兩個字兒。
這回他有意控製著力度,對著銘牌上的字一筆一劃地模仿。
寫了足有小半炷香,終於拚出了兩個字。
每一筆都直戳戳的,像是橫七豎八的幾l根木頭。
最後一筆落下,他抬眸:“怎麼樣?”
奚昭認真打量一陣。
秉著有進步就得誇的態度,她肯定道:“不錯,比方才好上許多。”
緋潛揉了兩下鼻子,彆開眼神:“那是自然。”
“不過……”奚昭心覺好笑,“你怎麼也從左往右寫了,往後看書怕是不習慣。”
緋潛一愣:“不知道。”
他怎麼清楚緣由。
就是想與她有些許相似的習慣罷了。
好似這樣便能跟她更親近一點——便像化成虎身時伸出的爪子,豎起的耳朵,還有纏住她的尾巴。
奚昭盯著他寫字,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
她猶疑著問:“緋潛,這兩天藺岐過來的時候,你有沒有發覺什麼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