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從袖中取出折扇,一展,便形成堵無形的牆,將那些風刃儘數攔下。
二者相撞,他在那錚錚聲響中開口:“當日你父兄那般待你,離開赤烏時,還處處為他們想著。如今緣何舍得使劍離鞘?”
“道君所為,比父兄的劍更利。”
藺岐垂手,化出一把漆黑長劍。
他垂下眼簾,似是不願看向太崖。握劍的手收緊,呼吸似也有些發抖。
良久,他才冷然擠出幾l字。
“岐痛不欲生。”
“我先前就與你說過,若是連師父都不忍心砍殺,那即便被逼至天涯海角,你也對付不了你父兄。”太崖笑道,“玉衡,起劍罷。”
藺岐將劍攥得更緊:“道君何故這般待我,岐何錯之有。”
話音剛落,纏繞在太崖指間的黑霧就已凝成了十數條長蛇,朝他飛襲而去。
藺岐提劍,斬儘那些長蛇。隨後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太崖眼神一移,忽看向右旁。
下一瞬,藺岐便出現在那兒。
太崖抬起扇子,擋住那朝脖頸劈來的寒光。
雖擋開了劍,虎口卻傳來鎮痛,腹上傷痛也因受著牽扯而加劇不少。
他瞥了眼扇柄被劈出的裂痕,輕笑:“玉衡,這般下死手,是真想取了我的性命不成?”
藺岐以劍作答。
這一劍落得更狠,幾l欲將扇子劈斷。太崖往後躍跳兩步,眼前落下幾l縷被斬斷的碎發。
扇子在他指間翻轉幾l周,數把鐵黑蛇刃從扇間飛出。
藺岐往旁避去。
但還是有一柄蛇刃擦過麵頰,割出道血線。
一點濕潤滑落,藺岐抬手作劍指,召出十多張明黃火符,擲向太崖。
後者擋避時,看見了符上卷裹的淡淡黑霧。
他笑道:“看來你在那魔窟裡長進不小。”
藺岐:“皆因道君言傳身教。”
避過幾l道火符後,太崖丟擲出扇子,與剩下的符籙相撞。
衝天火光中,他往後退了數步,地上隱見不少血跡。
太崖手指稍動,地麵便拔生出十幾l條足有腰身粗細的巨蛇,張開血盆大口,爭相朝藺岐撲砸而去。
他問:“既然已得複生,又緣何記起往事?”
藺岐斬下蛇首,抿唇不語。
要讓他如何開口?
身陷魔窟的幾l年間,他幾l乎未合過一眼。
昏黑籠罩,魔窟裡終日不見光亮。
混沌魔霧日夜燒灼著他的身軀,狂亂的魔潮更將他的性命懸在刀尖之上。
他不懼魔潮,卻被空無一物的記憶磋磨著。
不知
自己是誰(),不清楚為何會在魔窟之中△()_[((),更不明白往後要去何處。
仿佛是被遺棄在此地。
約是大半年後,他撿著一尾羽毛。
本以為是魔物,可他剛碰著那東西,半空中就浮現出幾l行文字。
而他竟也認得那些字——仿佛本就深刻在腦中。
他找著了恢複記憶的契機,便順手用那根羽毛沾了魔血,憑借本能寫下問詢:
——你是誰
因著剛被魔物咬傷胳膊,三個字寫得潦草無比。
兩三天過後,他終於得到回應,也借此與外界有了來往。
那字出現得並不頻繁,偶爾十幾l天才會出現寥寥幾l句。
有時甚而一年才回複一句。
儘管如此,仍像是一截將斷不斷的乾瘦枯枝,撐著他的脊骨。
直到她說要與太崖結契。
刹那之間,模糊不清的記憶儘數湧上。
種種複雜思緒交織纏繞,幾l要撞碎殘存的理智。
無法言說。
難以開口。
替他掌舵的人現下竟逼著他親自揮劍,砍斷那隻手。
藺岐冷視著身前的人,憤恨衝撞之下,他口不擇言道:“是因執明蛇族皆不仁不義,才落得如今這般下場?”
太崖眼眸微動。
好半晌,他才歎笑出聲:“玉衡,為師為徒,你最知如何刺痛人心。”
藺岐稍怔,遂又移開微有些發紅的眼。
隻不過語氣仍舊冷硬:“眼下不正是道君所求?”
“是了。”太崖眉眼見笑,“再出劍罷。”
他周身地麵開始震顫,裂出蛛網紋路。
地麵的土塊忽相繼拔生而出,凝聚成一條龐然巨蟒,朝藺岐襲去。
但就在這時,突有數道妖氣從藺岐身後衝來,直接撞碎了結界。
漫天塵土間,月楚臨從中緩步踱出,身形還有些不穩。
他仍是一副笑模樣,卻半身是血。殷紅下隱見傷痕累累的胳膊,就連冷白麵龐上都沾了不少血。
“太崖,”他麵容和煦道,“可否向你討要一個解釋?”
“概是從沒見你如此狼狽過,想尋個新鮮罷了。”太崖掃了眼他那滿是傷痕的胳膊,笑眯眯道,“對自己竟也舍得下如此重手麼?好不容易替你討著個休憩的機會,怎的片刻不珍惜。”
“這樣麼……”月楚臨睨向左旁。
方才藺岐還在那兒,轉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一想便知道他去了何處。
“連同你那弟子一起愚弄人,滋味如何?”不等太崖回應,他便又溫聲開口,“起先留你二人,是為躲避追殺。但今日,恐要違背當日許諾,難以叫你們踏出府門。”
太崖雙手攏袖,身後巨蟒堪比天高。
“請吧。”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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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房內。
“昭昭……”床邊那人俯了身,輕聲喚道。
奚昭的大半意識還在夢裡,聽得不大明晰。
誰?
她恍惚一陣,才徹底睜開眼。
看清來人的瞬間,她登時怔住了。
“藺岐?!”她訝然道。
“昭昭還記得?”
藺岐輕握住她的腕,指腹壓在一處咬痕上,緩緩摩挲著。
正值夜深,他的麵容也模糊不清。
“不知方才榻上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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