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句,薛無赦再擠不出一句話。
一則是他沒想到奚昭和那叫太崖的道人會扯上什麼乾係,且竟還有可能是道侶。
再者,麵前這悶罐子的話著實一句比一句嚇人。
他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揪一揪他根上的問題,便道:“你這念頭要是被父王知道了,定要將你綁去油鍋裡來回地炸,還要邊炸邊喊,‘我薛家完了!’”
“為何?”薛秉舟神情木然,“兄長應清楚那道人大概是個什麼脾性,也知曉他和月家長子為舊識。若他真與奚昭為道侶,而現下奚昭和月楚臨結了仇怨,卻獨身躲在這危險處,不見太崖身影。便足以說明道侶為假,又或是那道人在兩者間已有抉擇,選了他的舊識。既如此,緣何我表露心意就要被綁去油鍋。”
聽他頭回這般有條不紊地瞎扯了一大通,薛無赦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
……
他知道他這弟弟的想法偶爾會異於常人,卻沒想到會“異”到這種地步。
細細想來,他自小好像就是這般。
看著情緒平平,實則對喜歡什麼、想要什麼都盤算得清清楚楚,不拿到手絕不鬆口。
幼時薛秉舟想養貓犬鬼魄,父王覺他玩物喪誌,耽誤修習,不允。
結果這人一聲不吭地跑去惡狗嶺,將懲治惡魂的凶犬給牽回來了。彼時他長得還沒那凶犬的一顆牙大,凶犬吠一聲,就能將他震得往前踉蹌十多步。
嚇得父王驚魂難定,斥問他發什麼瘋。他倒好,揪著那繩子不肯鬆開,還一臉平靜地說,養這條狗,每日與它打上一架,便也算作修習了。
父王隻得讓步,叫他自個兒去陰陽殿守著,看上哪條貓犬了,便帶回去養著。他倒慣會得寸進尺,大大小小的貓犬鬼魄,牽了一二十隻回去。
後來年歲漸長,他喜歡四處耍著玩兒,但父王將無常殿交到了他倆手中,又怕他二人鬨出什麼麻煩,便對他倆多加管束,拿走了鬼界大門的鑰匙。除無常簿上出現意外,其餘時候絕不允離開鬼域。
他嫌在鬼域待著悶,就對薛秉舟抱怨起此事。這小子當時木著張臉一句話都沒說,結果當天晚上就用哭喪杖封住了閻羅殿的大門。將父王關在裡頭不說,還往殿門上設了噤聲訣,再一言不發地守在殿外。一有人過來,就說父王休憩,不容攪擾。
父王出來後大發雷霆,他倒是振振有詞,說父王在殿中十天半月都待不得,緣何要將他們塞在這鬼見愁的地方,不允離開。
最後仍是父王讓步,吹胡子瞪眼地將鬼域大門的鑰匙丟給了他倆。
薛無赦欲言又止地看著麵前的人。
聽他說這話,他心底總覺不是滋味兒。
但又說不上是哪處不痛快,便隻當是覺得他這想法太過背德。
“下油鍋僅是舉個例子。而且道侶為真為假,結了還是解了都是他二人的事,與你扯不上什麼——算了算了!”薛無赦知曉與他說不通,改口道,“這樣,
你不要輕舉妄動,我先去打聽打聽她和太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問清楚了再做打算,行麼?”
薛秉舟思忖一陣,問:“那可否先和知蘊打聽?”
“打聽什麼?”
“奚昭喜歡何物。”薛秉舟稍頓,“新年將近,人族向來重視這日子,想送她——”
“離春節少說還有仨月!”薛無赦被他氣笑了,打斷道,“沒打聽清楚,你就隻當沒這回事兒,好好等著,其餘的什麼都彆做。若不然,再彆想出來。”
薛秉舟垂下眼簾,“哦”了聲。
“走罷。”薛無赦繞到他後麵,“你先進去,明日我再去弄清楚這事。”
薛秉舟頷首:“兄長,我與你一起。”
“不行。”薛無赦道,“明天你就待在無常殿裡,哪處都彆想去。”
考慮到薛秉舟的性子,他沒多作耽擱,翌日就查起這事兒。
他起先想找到奚昭,直接問她。但不知為何,又不想從她口中聽得回應。
思來想去,他索性將算盤打到了太崖身上。
他與這道人並不熟,一百多年前太崖闖入鬼域時,遠遠瞧過幾眼。
之後來往也不多,可以說是話都沒說過兩句。
他是在太陰城找著了太崖。
找到他時,這道人正坐在一茶樓裡,悠悠哉哉地喝著茶水,看著一派閒散。
薛無赦蹲在屋簷上,遠遠盯著他。
他知曉執明蛇族向來狡詐,正盤算著該從何下手,耳畔就落下一句:“看著也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