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恒澤對自己這個父親從來都是又敬又怕,還有怨。
怨他嚴格苛刻,怨他對自己不器重。
怨他從不在自己麵前做一個慈父。
兩個兒子出生前,孟恒澤對父親還不是怨,隻是不服、不敢、不滿。
他自認為做到了最好,在同齡人之中一直是佼佼者,並非庸才一個。
父親卻屢屢斥責他沉不住氣,浮躁,眼界窄,在孟恒澤看來這些都是吹毛求疵!
世界上哪有完美之人?他已然優秀至極!
偏偏這人是他的親生父親,再吹毛求疵,他也隻能忍受。
直到兩個兒子先後出生,尤其是小兒子孟應年。
眼瞧著孟應年開蒙後聰慧過人,孟恒澤才明白,原來並非庸才不等於天才。
孟應年天賦異稟,又是極其難得的s級alpha,家業注定要交到他手上。
大兒子孟應天也是個好苗子,但哥哥遠不及弟弟。
這一點,全家人心知肚明,包括老爺子。
兩兄弟都是從小接受精英教育,但隻有孟應年是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教導長大的,也因此,孟應年的脾氣秉性最像老爺子。
若非親生父親看重的人是自己親生兒子,孟恒澤早就將其視為眼中釘了。
孟恒澤本以為大兒子作為兄長會心有不平。
他沒想到,大兒子卻曾經主動在他和老爺子麵前表態。
“爺爺,我和父親都不是繼承家業的最佳人選,但應年天資不凡,日後必然大有作為。”
“這也是老天的眷顧,沒讓我們這一脈後繼無人。”
“身為孟家人,傳承家業是應儘之責,至於身處何位,我並不看重,應年的才能在我之上,我願意為他鋪路。”
孟恒澤當時沉默片刻,問了大兒子一句話:“你不會心有不甘嗎?”
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會不甘心。
大兒子一貫溫和地笑著,麵色坦然:“不會。”
“弟弟是我至親,我對他隻有愛護之意,沒有比較之心,他的榮光,我亦與有榮焉。”
老爺子欣慰地拍了拍孟應天的肩膀。
嚴苛如他,竟也稱讚了孟應天一句。
“應天,你這份寬容坦蕩的君子氣度,世間難得,你自有你的長處,不必妄自菲薄。”
孟應天靦腆笑道:“謝謝爺爺。”
等孟應天離開書房後,老爺子深深看了孟恒澤一眼。
老爺子什麼都沒說,又像什麼都說了。
——論才華,你不及小兒子;論氣度,大兒子遠勝於你。
孟恒澤被老爺子那一眼看得慚愧至極。
做兒子也好,做父親也罷,他都是失敗的。
而他自己不知道要怎麼跟這份失敗相處。
越無法麵對,越想在兒子們麵前擺父親架子,行使身為父親的權力。
仿佛隻有通過這樣,他在父親那裡丟失的自尊心,才會得到短暫的滿足。
可惜從小兒子就任集團cEo之後,孟恒澤越發力不從心。
不管是在公司,還是在小兒子麵前,都一樣。
前不久還因為用力過猛,逼鬱知簽了那份離婚協議,跟小兒子生了嫌隙,到現在都還生分著。
這頭的事情沒解決,老爺子和老太太又突然回京北了。
瞧這架勢,應該是聽說了家裡的事,特地回來給小兒子撐腰的。
孟恒澤和鄭媛慧交換一個眼神,達成共識——得,這回他們夫妻倆徹底成惡人了。
跟小兒子生了嫌隙在前,老兩口有意給孫子撐腰在後,他們夫妻倆夾在中間,除了順從,哪還有第二個選擇。
孟恒澤乾笑著附和:“是這個理,爸說得對。”
一人一句的,台階都遞到鬱知腳下了,沒有還不抬腿的道理。
鬱知對許雅茹笑了笑,禮貌地改口:“奶奶。”
再看向老爺子:“爺爺。”
至於孟恒澤和鄭媛慧,直接掠過。
他叫不出口,想必對方也不願意他被這麼稱呼。
老兩口早就了解過事情原委。
鬱知的反應合乎情理,許雅茹隻當沒看到鬱知的區彆對待,笑眯眯地說:“這才對嘛。”
順勢牽起鬱知的手往沙發走:“來,挨著奶奶坐。”
母親去世後這麼多年,鬱知在家一直是個萬人嫌。
沒有哪個長輩會這樣親近他。
挨著長輩坐……要怎麼坐?
這是客套話還是真心話?
他應該順勢接受嗎?
如果是客套話,這樣接受是不是太沒眼力見……
鬱知受寵若驚。
表麵努力維持禮數,腦子飛快思考。
同時還要掩飾內心的無措和局促,免得引起長輩誤會,平白生出不快。
慌亂之間,鬱知本能向孟應年遞了個眼神——求助。
孟應年心疼得悄悄歎了口氣。
要讓缺愛的小貓適應有愛的環境,目前看起來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
孟應年上前,虛虛攔住許雅茹,悄無聲息把意願轉移到自己頭上,替鬱知解圍。
縱然在他看來這根本不算圍困。
困住鬱知的是一直沒被好好愛過的自己。
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事情。
當下鬱知感覺被困了,還向他求助,他沒有不管的道理。
“奶奶。”
“鬱知挨著您坐,我可就要落單了。”
許雅茹看看孟應年,又看看鬱知,一下子心如明鏡。
“好好好。”許雅茹配合孟應年,鬆開鬱知的手,附和道,“你老婆挨著你坐,行了吧。”
孟應年“嗯”了一聲,對許雅茹說:“謝謝奶奶。”
具體謝的什麼,不必言明,祖孫倆心裡都有數。
他們剛坐下沒一會兒,溫一盈從廚房走了出來。
今晚的家宴她親自下廚做了兩道拿手菜。
孟應年注意到溫一盈,先跟她打招呼:“嫂子。”
鬱知連忙跟著:“溫……嫂子。”
突然改口真不習慣,差點就叫成溫小姐了。
好在溫一盈並不介意。
“你們回來了,準備準備吃飯吧。”
溫一盈也不再稱呼鬱知為鬱老師:“我做了兩道滬市的家鄉菜,鬱知,今晚你也嘗嘗我的手藝。”
鬱知心裡一暖:“好。”
並乖巧道:“嫂子費心了,謝謝嫂子。”
溫一盈笑道:“客氣什麼,都一家人了。”
話音落,溫一盈看向索索,輕聲道:“索索彆纏著太爺爺了,走,跟媽媽去洗手。”
索索點點頭,乖乖從老爺子腿上跳下來,跟溫一盈洗手去了。
剩下的人也起身前往餐廳。
入席,就餐。
菜上齊後,鬱知打量這滿桌佳肴,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這桌菜沒有一道是糖醋口的。
索索非要挨著鬱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