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不過一年前,皇帝便依照這個法子開設過醫館、派遣過太醫。”周遜道,“怎麼不過一年西洲有出了問題?”
“嗯?”皇帝愣了愣,“這時疫不就是每年一次的嗎?既然今年又發了,便再派些人去便是了?”
“皇上,何太醫到了。”
小李子從外間進來,對著皇帝道。
原是每日太醫把平安脈的時候到了。
“何太醫?”皇帝愣了一下,“昨日不是姚禦醫嗎?”
姚太醫是個胡子花白的老頭,醫術不錯,為人慢慢吞吞,深諳宮中生存之道。小李子道:“昨日姚禦醫回府時驚了馬。姚禦醫在馬車裡跌了一跤,腰扭了,因此今日來診平安脈的是何太醫。”
“皇上,何太醫兩年前進太醫院,雖然資曆淺了些,但醫術可相當精湛。”
皇帝擺擺手:“讓他進來吧。”
“何太醫到——”
身著深黛色長袍的男子進了禦書房。他看起來二十餘歲,眉目中還有一股蓬勃之氣。
何太醫替皇帝把了脈。皇帝又說:“你替他也把把。”
他,自然指的是周遜。
周遜的右手腕上,還橫亙著那條割腕時的疤痕。疤痕已經很淡,過個一年半載便會消失,但即使是淡淡的印記,何太醫應該也能看得出來。
何太醫替他把脈,皇帝原本在抓著一根毛筆在轉,眼睛盯到周遜手腕上的疤痕時,便頓住了。
周遜的手腕玉白,很涼,偏偏有淺淺的紅色的疤,很細,剛極易折。
“啪!”
“皇上!”
“朕沒事,沒事……”皇帝用袖子擦了擦那隻“biaji”一聲打到他的臉上的筆在他的臉頰上留下的墨跡,默默地將脫手的筆放進了筆架上。
“皇上……”小李子在旁邊小聲道。
皇帝:“嗯?”
小李子:“那個格子裡,已經放了筆了。”
他瞅著皇帝像是丟了魂似的,不斷把毛筆往已經有筆的格子裡插。
皇帝:……
“就你話多!”
小李子縮著脖子不吭聲。他聽見皇帝輕輕地自言自語:“這痕跡……難道是我以前……拿紅筆畫的?可……原來我留下的痕跡,竟然也會留在轉世的他身上嗎?是我害他……”
小李子:??
何太醫把完脈,皇帝問他:“遜先生身體可還安好?”
“周公子思緒太多、憂慮過重,有虧空之態……”
“那怎麼辦?!”
“……然,微臣給他開幾服藥,熬著喝了,日後注意飲食,注意調養,過個三年五載也能恢複如初。”
“靠!”皇帝摔了筆,“你一個年輕人說話怎麼這麼慢還打頓兒……”
他說了幾句,又估計是覺得自己這般發脾氣很沒道理,撓了撓頭,又對小李子道:“端杯熱水上來。”
小李子:“熱水?”
皇帝:“多放紅棗、枸杞,哦,他不愛吃苦的,給他多放點紅糖。”
周遜:“……皇上。”
皇帝:“哦,順便拿雙筷子來,喝完了養生水,還能用筷子夾棗吃。”
周遜:……
小李子領命去熬養生熱水。周遜被把完脈,便將自己的手腕收回了月白的袖子裡。
何太醫在收拾醫箱。周遜看著他,想……
既然何太醫是兩年前進入太醫院的,那麼他對於一年前的事,應當知曉。
周遜道:“何太醫對去年西洲時疫之事可有了解?”
何太醫停住了動作,周遜清晰地看見他的臉上有過片刻扭曲。
像是壓製著怒氣的扭曲。
“我聽聞去年太醫院曾派出過兩名德高望重的太醫前往西洲,不知何太醫對他們……”
“去年的兩位太醫,一名是章始炎章禦醫,一名是鄒謀鄒太醫。”
“何太醫對他們二位可有了解?”
“章始炎章禦醫是臣的師父,藝術精湛,性格謙和;鄒謀鄒太醫醫術隨不及章禦醫,但性格也是穩重隨和。”
“西洲時疫再起,不知這兩位太醫如今?”
何太醫的牙齒動了一下:“章禦醫……已經去世了?”
“去世?”皇帝愣了,“可是因為時疫?”
何太醫猶豫了許久,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該說,還是不該說。然而最終,他還是開口了。
“若真是因為時疫,倒也算舍身成仁……”何太醫低聲道,“西洲的病人們不遵醫囑,不喝藥,卻去喝大巫燒的符水……因而去世。然而他們反過來卻把此時怪在章禦醫的頭上,和他發生了衝突……”
“然後呢?”
皇帝看向他。
“然後章禦醫在爭執中不慎摔了一跤,撞到了頭……半個月後,便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