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周遜盯著桌子上的,陷入沉思。
沈老頭說皇帝賜書,都是彆有意蘊的。當初高宗賜給他一本戰紀,便是教他學裡麵分而治之的辦法。當初高宗賜另一言官一本佛經,就是嫌棄他廢話太多。
那麼……
皇帝給他一本《品花寶鑒》,是要做什麼呢??
……總不能,是在暗示他什麼和性取向相關的東西吧?
周遜想到這裡,陷入困惑。
關於性取向這個問題,他幼時隻知道陰陽相合,雖然也度過慕少艾的年紀,可因生活壓力,娶妻生子於他而言也不過是每個人都要曆經的流程罷了。他除了相敬如賓,也再找不出彆的期待了。
而在認識五王爺之後,他才知道了這玄妙的龍陽之好——這還多虧了他那萬人迷到堪稱龍陽之主又或者龍王的周采哥哥。不過那之後他連人都厭惡,更不遑論是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了。
總而言之,他覺得自己不算喜歡男人,不算喜歡女人,隻是……皇帝是個意外罷了。
可皇帝?
皇帝怎麼看都是最典型的……隻戀慕女子的男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隻努力什麼也不去想。
周遜想了半天著實沒想通,隨手把書塞進抽屜裡去了。臨到睡前他還在想,或許皇帝隻是單純地拿錯書了。
……皇帝乾得出來這事兒。他閉著眼想。
——然而周遜不知道,皇帝,終究還是超越了他的想象。
半夜,周遜被一陣詭異的響動聲驚醒。
他本來就睡得輕,即使是在宮中,也是如此,因此僅是一點輕微的腳步聲,也能將他從睡夢中喚醒。
周遜在半夢半醒之間本以為是宮女進來了。他皺了皺眉頭,原本想叫她出去,然而……
他僵直著背,在睡夢中虛開了雙眼。
這不是宮女的腳步聲!
偏殿的幾名宮女小廝向來是聽周遜的話睡在外間。即使是要進內間,也絕對沒有不置一詞便偷偷摸摸進來的道理。而且那腳步聲……
如何聽,都是一名正值壯年的男性!
他假裝著睡相,耳朵卻警惕而靈敏著。不知不覺間,他想起了母親兒時曾經嚇他的故事,有些背後發毛。
‘……若是半夜醒來,聽見有人叫你,不要回頭。子時陰氣最重時,會有鬼魅在四處遊蕩。’
而皇宮,向來是吃人的地方,也是最暗藏血腥的殺戮場。之前周遜就聽宮女說過許多與皇宮有關的鬼故事。什麼冷宮棄妃、掛在城門上的旋轉王妃、被挖出了腎臟給妹妹的廢後……
周遜:……
他情不自禁地抓緊了一點小被子,不過很快就為自己的這點幼稚而無語。
且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這個世界上,是沒有牛鬼蛇神的!”
想著皇帝閃亮的牙齒,周遜不知怎的,感覺到了正道的光般的溫暖。
……既然不是鬼魅,那麼。周遜的眼睛一暗。
或許是刺客。
然而很快,他聽見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有人在翻動著什麼東西、尋找著什麼東西。
周遜一愣,他想,皇宮如此守衛森嚴,大概是沒有什麼小偷能摸進來的。
更何況,還要不驚動這屋內屋外的侍衛與宮女。
難道……
周遜:……
他閉了閉眼,最終喝了一聲:“是誰在外麵?!”
!!
房間裡頓時一陣短小的兵荒馬亂,接著,便是櫃門被關上的聲音。周遜從床榻上下來,點燃了一盞蠟燭。
他看了看黑洞洞的外間,外間一個人也沒有——就連宮女,也沒有。
周遜端著蠟燭,去麵對未知的風暴。
……
周遜端著蠟燭,橫眉冷對那麵櫃子。
關著人的櫃子。
他不動,櫃子不動。燭光搖曳著他的影子。他和那個神秘人,一人在櫃子裡,一人在櫃子外。
周遜頓了很久,道:“出來。”
裡麵也頓了很久,最終傳來了一個捏著鼻子的聲音。
“我,我叫白展堂。”
周遜:……
他終於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皇上,”周遜無可奈何道,“您出櫃吧。”
櫃子:…………
“哦。”裡麵好半天,傳來了一個努力試圖顯得坦坦蕩蕩的聲音。
……
皇帝最終從櫃子裡麵出來了。
他不僅出了櫃子,動作還有點詭異。尤其是他那腰板,挺得筆直,頗有點“為人走出的門緊閉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但我要直著腰板鴨子步離開洞子”的氣質。
周遜瞥了一眼皇帝的腰,並不出意外地在裡麵發現了一本硬物一樣的東西,忍不住地想扶額歎氣。
他最後的確是這樣做了。周遜坐到了桌子旁,將蠟燭台放在桌上,扶著額頭對鬼鬼祟祟的夜行者皇帝道:“……丟人不丟人。”
“不丟人。”皇帝做著隱藏著自己腰間的姿勢,道,“我和外麵的人說,是要與你深夜議機密事,屏退了旁人。”
周遜:……
皇帝:“你放心,我當時的表情很嚴肅的,他們都被我嚇到了,以為要商討軍機大事呢。”
周遜:……
他換了個姿勢,一手支著額頭,偏著頭看他:“那皇上有什麼機密事要同我議?”
他是睡著剛醒,聲音裡還帶著一點沙啞慵懶之意。他額頭光潔,黑發垂在肩膀上,領口有些歪,並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麼模樣。
“這……”
皇帝剛想說話,就瞧見對麵年輕人的鎖骨坑裡正盛著一窩酒釀般的燭光。不知怎的,就卡住了。
周遜卻隻以為他是做賊心虛在臉紅卡殼。他扁了扁嘴,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