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族長欣喜若狂,直呼感謝。周遜從房間裡出去,他的下屬道:“大人是想趁著這個轉移葉家族長的契機,將那些人引出來?”
周遜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抬頭看向天空道:“過幾日皇上是不是要在祭台上祭祀,替軍民們打氣?”
下屬道:“是。”
“那就安排在那一日轉移吧。”周遜道。
下屬沒有更多的話,便應了離開了。他不知道周遜有什麼打算,但周遜的打算,從來都沒有錯。
周遜在離開此處後,便去了福康公主府。讓他意外的是這一日他沒在福康公主府看見陸顯道,卻看見了白於行。
“老陸他最近很忙的。北魏的人混進來搞破壞,他也在到處抓人——尤其是抓那些官員。”白於行叼著草道,他之前似乎在這裡給福康公主講笑話,逗得福康公主哈哈大笑,“唉,多事之秋啊,還好皇上給力。”
周遜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最近和他的關係倒是變得挺好。”
其實之前周遜也和白於行說過這句話。那日是章靈素的婚禮,皇帝颯爽登場又離開回去加班,他則在那裡吃完了酒席。酒席後白於行就和陸顯道一起走了,氣氛倒顯得不是很僵硬,甚至有些融洽。之後過幾日他偶遇白於行後說了這句話,他記得白於行當初的回複是一句瀟灑的“同是天涯淪落人嘛。老陸這人挺仗義的。”
曾經他隻會說,“誰和那個死人臉關係好了?”。
可這回白於行居然噎了噎,然後低下腦袋抓了抓頭,不說關係好,也不說關係不好。許久之後,他對周遜道:“你們要抓那些人,是不是特彆麻煩?我前幾天看見陸顯道抓了個和縱奴殺人的貨,因為那人的爹和背景,還有什麼規矩……陸顯道不殺他。”
他這麼一說,周遜就明白了。白於行之前和陸顯道關係轉好了,最近卻仿佛鬨崩了,原來是這個原因。
他想了想,坐到坐在階梯旁邊的白於行身邊,道:“身在朝廷,有時候是有許多不得已的。你覺得是陸顯道不肯主持正義,不肯殺人。但有時候規矩便讓人不得已隻能這麼做。”
“……”白於行沒說話,他似乎還是有些鬱悶,抓著腦袋,“反正在我看來,殺人是要償命的。”
“……不過有時,總能找些彆的方式,讓那些人吃吃苦頭,又或者,實在意難平,下回便找些其他的是由,好處罰他。”周遜道,“而且陸顯道身為副指揮使,不是隻對旁人這樣。若是被害的那個人是他自己,而不能殺,他也會命人放他離開。”
“……沒勁。”許久之後,他聽見白於行嘀咕了一聲,“不過死人臉確實是會這樣的。”
白於行心裡的心結稍微解開了。周遜於是拍拍他離開。他進到院子裡時,沈老頭還在院子裡走路。他身體好了許多,於是有心情到處亂走。見周遜來了,他笑嘻嘻道:“喲,又來看我了?最近活兒乾得不錯嘛!”
周遜坐下和他閒聊。老頭先是敲了敲腿,抱怨身體恢複得沒年輕時快,然後又道:“聽說過幾天皇帝要祭祀?到時候,我也出去湊湊熱鬨。我在屋子裡待著,可憋壞了。”
周遜道:“師父您還記得當初您在幽篁巷裡被刺嗎?他們當初是怎麼找到你的?”
“我哪知道,老頭我低調得很,誰知道怎麼就讓人發現我住那兒了。”沈老頭擺擺手道,“不過出去看個祭祀不礙事的,如今那邊的人也知道不是我管事了,還能來襲擊我?”
他說得信心滿滿,斬釘截鐵,是不可能被改變心意的模樣。周遜想了想,也不再言語了。
他囑咐沈老頭好好養傷,然後便離開了。離開時,他看著天空,微微低了眼。
眼裡有一點熱意。
七日後,皇帝祭祀時。
一切都應當有個分曉。
……
如今是緊張時節,與北魏通信是忤逆大罪。周采想儘辦法,最終想了個法子,以暗號的形式將信傳了出去。
他相信康王會看到這封信的。
在曆經了長久的流浪後,在柳家的這幾日過得算是非常滋潤。柳轍把他安置在京郊的小院裡,院裡院外都有許多守衛把守,周采很感念他的幫助。
甚至給他送飯照顧的人,也是個啞巴。
他沒想到柳轍會對他這麼好。想到這裡,他又有些不自覺的輕蔑,心想自己到了這個時候,依然能靠著這些對他有好感的人,飛上枝頭。
萬事俱備,隻等康王來接他了。而當日在那片窯子裡發生的事,他倒要仔細考慮考慮,要不要讓柳轍“封口”。
柳轍的確是很在意他的,這幾日他吃好喝好,甚至柳轍還命人帶了許多衣服進來給他,隻是略有些不合身,但衣服都很漂亮。可他不太明白的卻是,這幾日,柳轍始終沒有找人來給他治傷。
不過他倒也能理解,如今他是逃犯,一個口風緊的醫生,很難找。
遠處小門傳來了聲音。周采立刻從榻上起來,這幾日不知道怎麼的,他總是很沒力氣,或許是之前流浪,身體虧空了。
柳轍進來了,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背著箱子的女人。
這是醫女?周采想。
看見柳轍後周采便笑了。柳轍也笑,他溫柔地問過周采幾句後,突然撫摸著周采的頭發道:“如今你是哪裡都去不了了,既然這樣,有沒有想過好好在我身邊待著?”
周采既為自己的魅力而自豪,又不知怎的,竟有一點心動的感覺。但他還是沒有忘記康王,隻是低聲道:“……多謝柳兄收留。”
“我帶了瓶好酒來。”柳轍道,“一起喝酒?”
周采於是跟著柳轍一起喝酒,他喝著酒,看著那個在一旁的女人,心想,她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呢?
那酒的味道有些上頭。周采喝著喝著,便有些不勝酒力,感覺腦袋暈暈的。他漸漸抓不住酒杯,眼皮開始耷拉,視野裡,他看見柳轍向著自己湊了過來,他模糊的樣子,像極了他當日狼狽地在巷中看見的那救世主。
周采於是癡癡地笑了。他湊上去,竟然想吻他。
柳轍看著他,也笑了。
“真像周遜……我的周遜,可惜,周遜要比你冷得多,漂亮得多,不過你穿著這身他穿過的衣服,確實更像他了……倒也不錯,他是周遜,你就是我的周遜,以後,就叫你阿尋吧……”
那一刻,周采遲鈍的腦子終於仿佛聽見了什麼。他驚恐地想要叫一聲,身體卻沒有力氣地癱在了榻上。
而柳轍托起了他的腳踝。
“腳底倒是有許多傷疤,罷了,裹一裹也看不出來。”他對那個婦人道,“你過來吧。”
“壯年男人的腳可不方便弄。”那婦人道,“得花挺長一段時間,分幾次來。”
“那就慢慢來,彆弄死了。先從腳開始,其他的地方以後再弄。”柳轍道,“看緊點,下次彆讓他送信出去。”
周采陷入了昏迷。他聽不見外麵的聲音了。
……
景國,雲州的某個小城裡。
“周姑娘,”侍衛畢恭畢敬道,“這是京城那邊送來的信,麻煩您交給王爺。”
周婉婉蓮步輕移,接過信,對侍衛一笑。侍衛見她拿過信,便離開了。
在前些日子的逃亡中,周母得了病,如今臥在床上,連吃飯飲水都要靠人伺候。可周婉婉卻沒有陪在她的身邊——相反,她利用著這難得的時光,挖空了心思要釣上康王這個金龜婿。
康王這段日子過得很頹靡。他常常喝酒,每日酒醉時邊叫著“鴻雪”“小雪”之類的名字。周婉婉知道那似乎是他曾經的一個奴隸,可她並不關心。
而康王清醒時,會不斷詢問人找到周采沒——周采與小雪,仿佛他紅白的兩朵月季,他如今失去了小雪這顆朱砂痣,便不能再找不到周采這抹白月光。比起小雪,周婉婉更在乎周采。
而如今他顛沛流離,隻有周婉婉這個適齡的女性陪在他的身側。兩人難免親近許多。可周婉婉知道,康王看她時,總想著周采。他會對她客氣,也是因她是周采的妹妹。
她和周采是長得有些像的,可她身為女子,也沒有周采漂亮。
但她是女子,是女子,就更有一些資本去爭奪。如今她在景國的名聲已經徹底壞掉了,想隨著康王去北魏,再找個金龜婿,也是極難的一件事。而且到北魏再去找——又怎麼比得上近在咫尺的康王?
這個算盤,周婉婉打得很清。
因此她靠著周采的事,整日陪在康王身邊,如今他們躲在鄉下,時間久了,那些下人們也開始視她如女主人,一口一個“周姑娘”,就連康王不在時信件也交給她以遞給康王。可光是這樣還不夠,康王時刻念著的是周采,她可不想日後做一個有名無實的王妃。
而且有周采在,她做不成康王的王妃。
周婉婉找了個無人處,打開信封。她快速地將信裡的內容看完,然後,便以更快的速度,將它揉成了一團,撕碎了。
那是周采送出的求救信。
碎片她不敢丟,帶在了身上。不久之後,她就聽見了康王回來的聲音。
周婉婉連忙笑臉盈盈地迎了上去。康王揉著腦袋,很頭疼的樣子,問她:“有什麼消息嗎?”
“沒有呢。”周婉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