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到的黃昏
這是從九曲溪裡衝出的第二具屍體,毋庸諱言是周芳華考古隊的隊員,卻不是竹坪村的後生,從裝束上看更像考古隊的專家。
屍體被浸泡得變了形,但肖衛東還是從死者的樣貌還是看出來是曹教授,一位致力於明清曆史研究的文化學者,今年才五十多歲。
當戰士們用擔架把屍體抬走的時候,遭到雙重驚嚇的肖衛東終於把持不住,蹲在河邊嚎啕大哭起來。一個年近六旬的知識分子,像一個悲傷的孩子一般痛哭失聲,讓這個黃昏平添了濃重的悲痛。
郭南北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當不幸真的降臨那一刻,精神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接二連三發生的意外事件讓人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周芳華的考古隊遭到了重創。
不僅如此,楚南飛的搜救隊和江一寒的增員組也深陷危險之中,而他卻無從了解真實情況。這是作為此次救援行動總指揮莫大的悲哀,也是身為5619部隊當家人的最大遺憾。他想親自率領救援隊進山展開全麵救援,但在理智的約束下還是選擇了從長計議。
也許許多人都不知道首長為什麼沒有立即采取救援行動,尤其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年輕戰士們,以陳虎為代表向郭南北請戰,都被郭南北拒絕。
不唯獨他們是初生牛犢而郭南北老謀深算,其實郭南北何嘗不想挺進塘壩疊骨峰采取斷然行動?何嘗不想親手揭開考古隊失聯之謎?但現在他不能這麼做。
深淵任務的成功經驗告訴他:疊骨峰或許會成為第二座深淵!
那是郭南北軍旅生涯中執行的最艱難、最危險、最詭異的任務,最終以犧牲了一個加強連和十幾名專家的慘痛代價,才完成了任務。深淵任務也是5619部隊之殤,幾乎葬送了全部精英隊員。
而這次郭南北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同時為自己草率而毫無預見性的派兵救援而感到羞愧和懊惱。在周芳華的考古隊失聯之後,他不應該僅僅派出楚南飛五人救援組深入險境,不應該答應陸航中隊的歐陽娜隨隊救援,不應該讓張宏偉的專家組參與其中,更不應該魯莽地派江一寒增員組枉顧困難而強行增員。
“首長同誌,霧散了。”老羅頭提著一隻暖瓶一瘸一拐地走到營地帳篷前,佝僂著背站在郭南北的身後:“霧真的散了,我們可以進山找人了。”
霧真的散了,抬眼便可望見遠處綿延起伏的山峰,那抹久違的綠色又闖入視線,但在郭南北看來裡麵似乎隱藏著天大的秘密。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那個秘密而丟掉了性命,也不知道還將有多少人即將犧牲。
“我們?”郭南北瞪著猩紅的眼睛看著老羅頭,敏銳的目光似乎要洞穿眼前這個神秘而怪異的老頭,他的身上有一種腐敗的葬氣味,或者說是死人味。
死人是有葬氣味的,更古墓打交道的盜墓賊也同樣有,但很顯然他不是盜墓賊。
昨天夜裡郭南北造反老羅頭的時候,心裡便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蒼老得好像是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一樣。
如果把這種感覺跟彆人說的話,一定會笑話郭南北腦洞開的太大了。但郭南北卻不以為然,對於5619人而言,任何波浪壯闊的想象都是推崇的,因為這世界有時候太古怪了。
老羅頭給郭南北倒了一杯茶水,訕笑一下:“上午開村民大會的時候定下來的,解放軍為咱竹坪村做了大量的工作,我們無以為報啊。不少後生們都跟科考隊進山了,剩下的都是老弱病殘和父女,再者說死了一個陳老三之後,沒有人敢這時候進山了。”
理由足夠充分,隻是郭南北第一時間便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他要自告奮勇進山?
郭南北一言不發地看著老羅頭,似乎要把他的心思看穿似的,但他蒼老的臉上一如既往的平靜,滿臉的褶子裡似乎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人知道老羅頭的秘密是什麼。
“既然老哥要當我們的向導,我求是不得,隻是一切行動都要從長計議啊。”郭南北凝重地點點頭:“晚上召開行動準備會,您一定要參加。”
老羅頭嘿嘿一笑:“在村委會開吧,那裡寬敞,條件好一些。另外那塊牌子要處理好,我擔心在它上麵出現啥岔子。”
肖衛東說虎衛魂牌是不可多得的明朝文物,極具文化考古價值;老羅頭那是是人的東西,誰得到了誰就會遭難。郭南北也意識到那牌子蹊蹺,卻說不出來到底哪裡奇怪,難道是因為得到牌子的人都不得好死嗎?
對周芳華和張宏偉而言,虎衛魂牌是文物,而對於老羅頭來說那東西是命符。先是馬大偉盜墓失蹤,後是周芳華考古隊失聯,根據老羅頭判斷估計馬德才也死山裡了。這玩意還能成自己的催命牌?
郭南北根本就不信這些歪理邪說,他是一名徹底的唯物主義者。
望著老羅頭蹣跚的背影,郭南北又想起了昨天遭到襲擊的一幕,雖然老眼昏花但也看到了那個襲擊者的影子,那個被自己打碎了的張牙舞爪的不明生物。但經過仔細調查之後,並沒有找到任何相關線索。
那裡還在戒嚴之中,陳虎派了兩個班的兵力在整個竹坪村搜索了一天未果,無奈隊裡沒有像周芳華和楚南飛那樣的精英專家,隻好加強警戒一途了。
斜陽唱晚,暖風醉人。
也許這是楚南飛所經曆的最漫長的黃昏,從石林塘開拔之後便預感到黃昏既臨,估計跋涉了兩個小時候,隊伍依然在黃昏的沐浴中行進。
不過可以有充足的欣賞山中最原始的美。疊翠的遠山依舊縹緲在霧中,夕陽的霞光為凝霧披上血紅的彩衣,以至於染紅了整片天空,似乎在燃燒一般。
這讓楚南飛想起了一年前在西北荒漠執行深淵任務的時候,一起與芳華看夕陽的一幕。那時候他們不知道將會經曆怎樣的艱難洗禮。現在亦然,隻是不知道她現在究竟在哪裡,是否也共享著這片燃燒的天空。
霧並沒有散,楚南飛有時候感覺似乎更濃鬱了些,
如果沒有黃昏造設的美景的話,他們依然麵對著濃霧。誠如歐陽娜所懷疑的,世界上從來不會有如此長時間的霧,或許那是這個密境空間裡特殊的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