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裡,萬貴妃得到消息,連夜趕去東宮。
轎攆才停下,萬貴妃迫不及待下轎,不顧禮儀,提裙奔向殿內,震得頭上步搖劈啪作響,珠玉打在雍容華貴的臉上,一陣疼痛。
殿內,宮女太監烏泱泱跪了滿地,萬貴妃一眼掃過,急切道:“殿下呢?”
太子身邊的內祿安從寢殿裡迎出來,哭道:“娘娘,殿下在這邊。”
萬貴妃麵沉如水,由於走得急,此刻胸脯起伏,她廣袖一甩,急忙往寢殿裡去。
玉手倉促撩開金柱上高懸的紗幔,一眼就瞧見丟在金磚地上染血的紗布,床榻邊圍滿了人,一名宮女端出盆血水準備去倒,萬貴妃見了,身子踉蹌往後倒,差點沒昏過去。
“娘娘......”跟在身後的宮女疾呼,手忙腳亂去扶人。
萬貴妃咬牙推開眾人,幾步奔過去,跪著的宮女太監們忙散開一條道,幾名側妃侍妾在一旁哭聲淒慘。
隔著半丈遠的距離,萬貴妃猛然看到太子臉上一雙滿是血汙的眼睛,一時驚嚇過度,慘叫一聲暈了過去。
殿內頓時亂作一團,在忠心的宮女掐人中,撫胸口之下,萬貴妃悠悠醒轉,掙開身後來扶的宮女,站都站不起來,跪在地上爬到床邊,口中悲呼:“恒兒,恒兒......”
此刻,太子金冠已失,身上錦袍贓物不堪,胸前衣襟上,更是染了大片乾涸的血漬,他雙目被刺,又在人群中被幾番踩踏,早已?暈過去。
萬貴妃顫抖著將太子被踩得青紫紅腫的手托起,悲憤交加,嚎啕大哭。
這哭聲,引得殿內眾人也跟著哭起來,寶璣膝行到萬貴妃身側,強忍哭泣,勸道:“娘娘,您先緩一緩,殿下遇難,東宮就靠您主持了,您該拿出個章程來才是啊......”
到底是在深宮中鬥了幾十年的人,萬貴妃理智回籠,漸漸止住哭聲,她將太子的手放下,扶住寶璣的手臂緩緩站起身子,在榻前發布指令。
她先是疾言厲色封了東宮眾人的口,再命人去請忠心投靠的齊太醫。
待到元封帝在珍妃那裡得到稟報,趕來探視時,東宮已然恢複秩序。
寢殿裡,窗牖大開,檀香嫋嫋,驅散了濃重的血腥味。
元封帝才踏進寢殿,懷中就撲進來一具馥鬱柔軟的嬌軀,萬貴妃抬起一雙哭得紅腫的眸子,情意綿綿望向元封帝,嬌道:“皇上,您可要替恒兒做主啊......”
元封帝擁住懷中美人,哄道:“愛妃莫哭,朕定會尋出凶手,還恒兒一個公道。”耐性安撫了會兒,往床榻行去,又問:“恒兒怎麼樣了?”
萬貴妃不說話,隻嗚嗚抽泣,好不可憐,兩人到了榻前,宮女撩開帳幔,就見太子平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薄毯,眼睛上纏著一圈潔淨的紗布。
元封帝並不知太子傷情,見此情形,震怒道:“恒兒眼睛怎麼了?”
萬貴妃坐到床邊,強忍心中劇烈的悲痛,小聲啜泣:“恒兒受驚過度,又被亂民踩踏,一時昏了過去,眼睛......眼睛是被歹人灑到了藥粉。”
元封帝蹙眉,即使他再寵愛這個兒子,但一個眼盲之人,未來如何為帝?便肅聲問:“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過個把月就好了,此刻不能見光。”萬貴妃眼淚掉個不停,心知若讓皇上知道恒兒雙目已瞎,雖一時悲痛震怒,但太子之位難保,她需要時間從長計議。
她哭著從薄毯下將太子的手拿出來,向元封帝博取同情。“恒兒一向宅心仁厚,秉持正道,於手足之情上,更是謙和仁義,臣妾如何也想不到有人這樣恨恒兒,竟害他至此......”說著,伏在榻上嗚嗚咽咽哭起來。
元封帝俯身,萬般哄勸,答應她一定找出真凶,千刀萬剮,抄家滅族,才堪堪哄住悲拗不已的美人。
這一夜,京城戒嚴,錦衣衛的鐵蹄踏在石板路上,發出令人膽寒的“??”聲,手中繡春刀在黯淡的月光下閃爍幽冷的光芒。他們如鬼魅般在城中穿梭,大街小巷皆被這股森然的氣勢籠罩,一時滿城風雨,人心惶惶。
聽竹院裡,洛芙收了眼淚,換了身衣裳,淨麵後,又重新給了發,隨後提著一盞風燈站在院門外等他。
一路行來,陸雲起思緒混亂,對付太子,他可以手段毒辣,應付父親,他可以半真半假的欺瞞,但是對她,他既狠不下心,又不想再騙她。
這些日子,見她為離彆傷心,他亦跟著難受,而今知道自己不會放她走,她又擔驚受怕。
信步徐行,陸雲起偶然抬眸,就見院門外亭亭立著一抹纖秀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