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忘卻了某段記憶的,不僅僅隻有澀澤龍彥，還有中島敦。
推開了堅固沉重的白虎之門後，門內便出現了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將中島敦吸入了那個在他記憶中封存了許久的場景裡。
昏暗的房間，通電的椅子，滴滴鳴響著的檢測儀器,還有……被束縛帶捆在通電椅子上的、更年幼一些的他。
但無論是過去的他，還是站在椅子前的銀發男人,都不是實際存在著的生命，而是一段記憶中的殘像。
對啊，他記起來了。那時候,這個男人試圖用點擊牽引出他體內的異能力。而男人失敗了,他一口吞下了已經離體的異能結晶,隨後用白虎的爪子殺死了那個男人。
而現在與他一起立在這段記憶殘影邊緣的、渾身散發著被抽離的異能獨有的光線的人，正是“澀澤龍彥”……或者說，在澀澤龍彥的肉身死亡之後所繼續存在的、他的記憶、意識與異能力的融合體。
在過去身死的那一瞬間,澀澤龍彥不由自主地發動了異能。而能夠將異能與主人分開的、澀澤龍彥的異能“龍彥之間”將其自身與澀澤龍彥那即將死去的肉身分離開來,承載了他的人格，繼續活了下去。
隻是，為了說服自己就是如假包換的“澀澤龍彥”本人，承載著其人格的異能將這一段肉身被殺的回憶封存，這樣才能以澀澤龍彥的身份正常地活下去。
而中島敦亦然——在經受了電擊、異能暫時離體，以及親手殺死加害自己的人的精神衝擊之後,這段記憶同樣被他出於自我保護的目的忘卻了。
兩個人的身上發生了同樣的事情,而原因也是共同的——求生欲。
“是嗎……”記憶殘像播放結束之後,澀澤龍彥站在中島敦對麵，發出了一聲悠長、悠長的輕歎,“原來你殺死過我一次嗎……”
他終於想起來了。那時他死在這個房間裡，異能卻忘卻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但對中島敦的異能“月下獸”的渴求依舊還在。隻是在俄羅斯人的誤導下，他以為自己追尋的異能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因此才在橫濱布下了這樣一片覆蓋全城的霧區。
一開始，對中島敦的“月下獸”的渴求，同樣是俄羅斯人的計劃——是費奧多爾·陀思妥耶夫斯基告訴他，“月下獸”是能夠引導其他所有異能的異能。
……
怎麼辦？怎麼辦——我殺過人了，我用爪子殺死他了，怎麼辦……
中島敦的瞳孔顫抖，原本注視著殘像的目光失去了焦距。
“你不該進來的。”他的腦海中再次響起了院長的告誡，“你還沒有相應的覺悟與尊嚴……”
對啊。中島敦滿懷苦澀地心想，或許院長說得對……
但下一秒，腦海中的院長就卡殼了。捂住院長嘴巴的彌南凜花理直氣壯地打斷了院長的話：“我不要他覺得，我要我覺得。我覺得你可以你就可以，這件事一個人說了算，不需要討論……”
她覺得他可以。
不僅僅是隻見過幾次麵的彌南凜花。中島敦想起了偵探社眾人的麵孔。就連彌南凜花都願意這樣相信他，那偵探社的大家，一定在他的身上托付了更多的信任。而他，不能辜負這種信任。
院長的身形逐漸遠去。如果這次能活下去，就回一趟孤兒院，和院長好好把事情說清楚吧。
這樣想著，中島敦握緊了拳頭，終於定下了神。
少年回過頭，望向身後潛藏在黑暗中的白虎。而白虎從喉中發出了滾動著的低低咆哮聲。
他沒有了白虎不行，而白虎沒有了他也不行。
他想要和白虎，一起活下去。就算需要和已經被他殺死一次的澀澤龍彥再次戰鬥，也在所不惜。
***
橫濱中心區域。
正在用靈力龍卷將市區中的白霧抽取到高空的彌南凜花，突然察覺到白霧的濃度降低了一些。
——不是因為她，不是因為中原中也，白霧是自己就變薄了的。
彌南凜花驟然想起了進入白虎之門的中島敦。一定是因為他纏住了澀澤龍彥，給澀澤龍彥造成了壓力。
為了與中島敦戰鬥，澀澤龍彥必須使用自己的異能力，用以維持霧氣的異能力被抽調走不少。也正是因此，這邊的負擔也隨之減輕了。
想到這裡，彌南凜花微微鬆了一口氣。她觀察著下方城區裡的霧氣，估算了一下，心跳驟然加快。
霧氣是連接澀澤龍彥與橫濱市內所有人的媒介，想要讓自己的異能力作用於其他人身上，澀澤龍彥就必須保證作用對象接觸到霧氣。而隻要三方麵都撐住，按照這樣的速度下去，再過不到三分鐘，整座城區的霧氣就能徹底被清理乾淨！在那之後，至今仍被困在城內的異能者被分離的異能就能夠自動回到他們體內，因為霧氣消失的普通人也能夠重新出現在原本的地方。
想到這裡，彌南凜花咬了咬牙，操縱著靈力龍卷的手指因為酸痛而微微顫抖。
她無法像中原中也一樣徹底讓物質消失，所以為了保險起見，不得不將霧氣輸送到上千米的高空攪碎。為此，彌南凜花體內的能力飛快地消耗——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動用這麼多靈力是在什麼時候了。
靈力還剩下50%……45%……40%……
不過，假如她的靈力耗儘，刀劍男士們的生活應該也不會受到影響吧……畢竟她可是在本丸裡留下了一屋子的靈力符篆，也不知道用到什麼時候才能用得完……
還剩下35%……30%……
終於，在隻剩下不到10%的靈力之時，橫濱內最後的一絲霧氣也消失乾淨。原本影影綽綽的繁華都市、大街小巷，終於擺脫了白霧，顯露出它的本來模樣。
彌南凜花驟然卸了力，空中急遽旋轉的靈力龍卷轉瞬之間朝著四麵消散，到最後化作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風。失去了靈力龍卷的遮擋，銀白色的月光無遮無掩地灑落在橫濱的每一個角落。
她微微出了一口氣</p，正要從空中降落，餘光卻瞥到地上的中原中也舉起手，手中又一個泛著紅光的重力球旋轉著出現！
霧氣已經全部消失了，此刻再擊出重力球，收到損毀的、則是橫濱的建築。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如今霧氣已經消失，原本消失的無異能者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原地。在這種情況下，假如一棟樓被毀壞，那麼原本在那棟樓裡消失的普通人再度出現在原本消失時的坐標上，就可能會麵臨著被埋在廢墟下、或者從高空中墜落摔死的危險。
見中原中也手中的重力球即將擊出，彌南凜花來不及思考，憑借著本能擊出了銀色箭矢一般的靈力！
靈力箭矢直直刺入黑色的重力圓球中，轉瞬之間便被吞噬。而重力因子在吞噬了一定量的能量之後，便如同一個泡沫般轉瞬破裂。
直到這時，站在地麵的中原中也才抬頭看了一眼。
“是誰……”中原中也抬起臉時，彌南凜花才看清了他此刻的臉——原本他隻是鼻腔流血，但現在，因為持續“汙濁”狀態造成的身體損傷，中原中也的下頜溢滿鮮血，就連額頭，甚至眼角，都拉出了鮮紅的血線，看著令人觸目驚心。
彌南凜花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中原中也雙手同時舉起，幾乎是出自本能一般朝著她扔出了兩顆重力球。
彌南凜花隻好再次給重力球送出靈力。吞噬了足夠的靈力後，兩顆重力球再次消失了。
中原中也見狀，還想扔球。彌南凜花覺得自己整顆腦仁子都開始疼了：“大聖，求求你收了神通吧……”
她調動所剩不多的靈能力，快速落在了中原中也麵前，在他打出下一次攻擊之前一把抓住了他胸口的衣服。
“中也哥！”她衝著他那張布滿鮮血的麵孔叫道，“是我啊！你不認得我了嗎！”
血腥味直直刺入鼻腔。彌南凜花看見中原中也的手指微微一頓，重力球就要脫手飛出。她一咬牙，用空著的手一把按在了重力球上，將靈力瘋狂輸入進去。
5%……4%……
重力球再次消失。彌南凜花一把揩掉糊在中原中也眼皮上的血液，吼道：“我是彌南凜花啊！”
青年的身體微微一震，像是被彌南凜花吼懵了一樣，睜大了冰藍色的眼睛。
【係統提示：中原中也心悸值+999】
聽到係統播報的那一瞬間，彌南凜花先是一愣，隨後心裡猛然一輕。
還會產生心悸值，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找回了理智？
彌
南凜花剛微微鬆了一口氣，下一秒，中原中也忽然一把拽開了她抓著他胸前衣服的手，用儘全力把她退到了一邊。
“你……”他站在原地劇烈喘息著，“你不要過來……把……太宰找來……”
話音剛落，中原中也再次舉起了手，掌心上空的黑色小球逐漸成型擴大。見狀，彌南凜花隻得調動靈能力，不知第幾次擊中了黑色的重力球。
就算他這樣說，她也沒有辦法離開去找太宰治——假如沒有人在身邊
阻擋中原中也，後果不堪設想。
靈力還剩3%……2%……
“你再這樣下去，等消失的普通人再次出現，橫濱還是會死很多人！”她叫道，“控製住自己！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不是會親手殺死無辜者的人!”
中原中也的手正不堪重負的顫抖。或許下一擊，他的骨頭就會折斷。但即便如此，他依舊踉蹌著向前走了一步。
剛才那雙顯露出冰藍色瞳孔的雙眼裡，現在隻剩下充滿血絲的眼白。
***
十數分鐘前。
“果然還是變成了這樣嗎……”察覺到霧氣的變化，太宰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中也原本應該在橫濱以外的地方執行任務才對。安吾還是把他叫來了嗎。”
“中原中也？”織田作之助有些意外，“他還在港黑？”
“啊。”太宰治站起身來，“既然他已經來了，那我不去不行啊。抱歉，這次我得先走一步了，下次再一起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