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抬眸,麵前出現一雙著月白色革靴的雙腳,他仰頭望見新來的鄰居,風歸初。他緩緩站起身,一手攥著雜草,一手持著鐮刀。
相立而視,林初棠環顧一圈,眉心微蹙,不知她為何出現。
“我……我迷路了,林老爺,你們家院子太大,不小心走到這裡,冒昧。”洛青鳶低頭側身施一禮。
“無妨,需在下送夫人出去嗎?”林初棠將手中鐮刀放於盆景台子上,另一手雜草扔向一邊,拱手回禮。
“這些草藥都是您種的?”洛青鳶岔開話題,目光投向滿院子草藥問道,“正是山茶花開時節,老爺將它們養得極好。它鮮豔的花朵,渲染世間顏色,花瓣與花蕊清熱解毒,涼血止血,潤肺止咳,窮其一生,燃儘生命,儘情綻放。”
聞言,林初棠眼底染霜,腦中浮現洛青鳶令他思念的麵容,“燃儘生命,點亮他人,夫人熟知藥理?”林初棠嘴角漫過一絲苦笑。
“略懂皮毛,早年間,跟夫君學過一些。人生好似草藥,苦澀中夾帶甘甜,此份甜微乎其微,咽下的皆乃苦澀。
難咽的苦澀,卻乃良藥,療愈了時光的傷……”洛青鳶踱步觀賞,鬱鬱蔥蔥的草藥,清風襲來,散發淡淡清香,
“夫人感悟頗深。”林初棠瞧著眼前一切,憶起半生,那些難咽的苦澀,仿若隔世。
洛青鳶回眸瞧他,她於他仍沒記憶,那些故事不停走馬觀燈。
林初棠抬眼,眸光與洛青鳶相觸。
他低頭掃一眼,幾根銀絲垂於胸前,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在下這副樣子,恐是驚著夫人,人未老發先白。”
“老爺是患了何疾?奴家瞧著老爺,年歲也不至於……”
“世間三千疾,在下也不知患了何疾,竟白了頭。”林初棠望著一處,眼中泛出點點晶瑩。
世間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醫,他怎不知患了何疾。
“奴家往些年歲得過一個藥方,不知可否解老爺白發之疾?”
“這個年歲,白發青絲又有何執著,多謝夫人關切。世間人都想好皮囊,卻不知好看皮囊千千萬萬,真心相許之人又有幾人。”林初棠勘破紅塵那般,垂眸低語,自嘲輕笑,抬頭看向洛青鳶,“在下送夫人出去,莫讓夫人再迷路。”
“那便不叨擾老爺。”
林初棠朝前走,為她引路,洛青鳶跟在他身後,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心底陣陣抽痛。
一路無言,至門口,林初棠停下腳步,他輕點頭,“夫人慢走。”
正欲離去,洛青鳶忽又回頭,“奴家曾聽聞有一方,重樓九葉二兩,冬至蟬蛹一錢,煎入隔年雪,可解世間難愈之疾,老爺可否想試試?”
林初棠露出苦澀一笑,輕輕搖搖頭。
“世間三千疾,唯有相思最難醫。過了離彆時,相思亦可解。老爺心中惦記一人,若放不下,便去尋回那人,若放下了,就莫再執著,奴家所言,可對?”
林初棠勉強淡笑,不作聲,轉身往草藥園子走。
草藥園子好似牢籠困住了他,洛青鳶環看院子,清淚湧出眼眶。
他不肯放過自己,又不願打擾,就算他知曉後半生的日子,隻能守著回憶活在虛妄中,仍是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