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很快就趕上了蒙麵男子的步伐。
蒙麵男子肩扛著蘇子成,帶著沈遲和蘇彤雲在街巷中左拐右拐,很快就穿過了好幾個街區,來到街巷深處的另一棟老舊房屋門口。
蒙麵男子敲起了門,敲門的聲音以一個奇怪而有規律的節奏響起,頗像一種暗號。
很快,門開了。
一個老頭探頭出來,瞧見蒙麵男子後,趕緊將門敞開,伸長脖子左看右看,然後將幾個人迎了進去,再迅速關上了門。
整個過程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被附近的什麼人瞧見。
……
蘇子成整個人被平放在了一張簡易的木床上。
老頭忙忙碌碌地走來走去,又是包紮,又是喂藥,對蘇子成十分悉心地照料。
旁邊,沈遲、蘇彤雲和蒙麵男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
沈遲回想著進門以來對這間屋子的印象。
一進入屋中,首先聞到空氣中一股濃烈的藥香。
而屋子四周,則擺放著好幾個櫥櫃,架子上堆滿瓶瓶罐罐……桌櫃上還陳列著各種複雜的醫用器械、或散亂或堆疊整齊的藥材……
很明顯,這是一間小診所。
屋內設施簡陋,家具陳舊,房子所處的地段也相當不好。應該是一間平民診所。
沈遲回過神來,看著坐在對麵的男子。
蒙麵男子早已取下了臉巾,露出麵容。
男人一頭烏黑短發,五官剛毅硬朗,雙眉似劍,容貌十分年輕,大概在二十五歲上下。
身上配備手弩、匕首,應該還隨身帶著各種道具,能夠運用超凡力量,幾乎已經算半個職業者了,顯然不是普通人。
他先是低頭,輕聲安慰了蘇彤雲一番:
“放心吧,你哥哥沒有生命危險,在鄭醫生這裡休養一段時間就好了。”
隨後,他又抬頭,臉朝一邊,低低暗罵了一句,
“城主府這些拴不住的畜生,也是越來越猖獗了。”
然後,他看向沈遲,收斂了怒氣,緩緩開口,嗓音沉穩:
“不過,現在暫時安全了。”
“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林爭。年輕人,怎麼稱呼?”
沈遲平靜地回:“我叫沈遲。”
“哦,沈先生。”
林爭掃了一眼沈遲的裝束,試圖猜測道,
“沈先生,不是白鸛城的人吧?”
沈遲點了點頭,隨口胡謅:
“嗯,實話實說,我是一名吟遊詩人,這次來到……白鸛城,是為了我沒有完成的創作取材,采風,找找靈感。”
林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對沈遲的說辭沒有懷疑。
他喉嚨滾動,卻沒有說話,似乎在猶豫。過了片刻,還是說了出口:
“沈先生……恕我直言,你這一趟來的,不是好時候。”
沈遲疑惑地挑了挑眉,看著林爭:
“為什麼?”
林爭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氣,壓低了聲音:
“……今天晚上的白鸛城,怕是要出大亂子了。或者說,局麵會很危險。你不該在這個節骨眼來的。”
他的眼光不由得暗沉了起來,臉上掠過一絲憂愁。
沈遲眯起了雙眼,等著他下麵的話。
林爭卻閉上了嘴,似乎又在猶豫。
這時,一旁低頭的蘇彤雲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了一陣害怕,瘦小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她拽了拽沈遲的袖口,小聲道:
“哥哥,現在這個城主……是個壞人!不僅抓走了奶奶,還想要抓走哥哥。自從城主換了之後,一切都變了……”
沈遲愣了愣,隨後,他反而盯著林爭:
“城主換了?這是什麼意思?你們的城主……不一直是——李元升嗎?”
沈遲提到了城主的名字,林爭感到有些意外。
沈遲用手撫摸下巴,做出思考的樣子,繼續道,
“說起來,白鸛城給我的感覺,怪怪的——你們城裡一直這樣的嗎?看起來不像是正常的城鎮麵貌啊。”
沈遲回想起自己來到白鸛城“視察”所看到的畫麵。
破敗蕭條的城區、行色匆匆的行人、到處都是巡邏的士兵……對於一個正常的、持續性發展的領地而言,肯定不是這樣的。
林爭思索了兩秒,終於做了決定,又歎了口氣,向沈遲講述了起來。
“蘇彤雲說的沒錯。其實,一年以前,白鸛城的城主,並不是現在這個。”
“以前的白鸛城,也不是這樣的……”
他雙眼目光閃爍,思緒複雜,
“我們是土生土長的白鸛城居民,自出生以來,我就生活在這裡了。上一任城主在位期間,我們的日子還算好過。”
“然而,一年前,李元升上位後……一切都變了。”
“據說,上一任城主,是被刺殺而死。凶手是誰,不言而喻。”
說到這裡,林爭不由得有些咬牙切齒,
“李元升當了城主以來,我們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城主府不僅隨意沒收我們的財產,製定各種苛捐雜稅,強製規定我們必須每日服從勞役。”
“而且,城內到處都是士兵把守和巡邏,任意一個城主府的士兵,都可以隨意欺壓我們。”
“我們還沒法隨意出逃,一旦被城主府的士兵發現,幾乎都沒有好下場。另外,就算我們僥幸逃出去了,外邊到處都是無儘的荒野,怪物橫行,天災肆虐,我們照樣活不下去。”
“這一年以來,白鸛城死了不知道多少沒權沒勢的人。沒死的普通人,也都活得跟草芥一樣輕賤,完全沒有盼頭。好好的白鸛城,被城主府禍害得一團糟。”
“與此同時,城主府所在的城中心地帶,那些有錢有勢的富戶、世家,就像活在天堂……”
林爭越說,聲音越低沉,最後,額頭隱隱顯露了青筋,垂在大腿上的手攥成拳頭。
沈遲沒有說話,平靜地聽林爭說完。
最後,他也差不多懂了。
看來,白鸛城並不是領主李元升從一開始建設的領地。
白鸛城本來是一座原住民的城池,被李元升擊殺了原本的城主之後占領,成為了自己的領地。
這樣一來,白鸛城所有的地塊、物產、建築乃至於居民本身,全部都成了李元升個人的資產。
很明顯,李元升並沒有要把白鸛城當成一個長期的領地從而好好發展的意思,反而是極儘竭澤而漁、殺雞取卵的暴行。
估計是抱著霍霍完這座城池之後,隨時都會揚長而去的打算吧。
在李元升的角度,大不了,到時候再圈定另外一處城池作為領地,代價僅僅是一枚遷城令罷了。
至於原住民的死活,則完全不在李元升的考慮範圍之內,比起活生生的人,他們在李元升看來更像是一堆遊戲數據。
林爭最後嚴肅說道:
“今晚……我私下收到消息,城主府準備舉行一場大型祭祀。”
“這場祭祀之後,白鸛城……估計徹底要完了。”
林爭頓了頓,
“所以,沈先生,你不該今天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