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店外的陳警官再次遭遇了尷尬的時刻,第二個進入飯店的人同樣沒有理睬他的任何詢問,而是自顧自地快速穿過了警戒線而去。
人群之中有幾個小夥子此刻也動了起來,他們很快便聚集在了阿華身邊,在聆聽了阿華的吩咐之後,一行人分上了幾輛小車,向著先前慕劍雲消失的路口疾馳而去。
看著阿華等人離去,羅飛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終於到了自己去麵對那個人的時候了。
羅飛拒絕了現場警方提供的防爆衣,他和那個人之間本不需要過多的防範,而且即便是要防範,這一件小小的防爆衣在那個人麵前又能起什麼作用呢
所以羅飛就這樣獨自一人,沒有任何防護地走進了碧芳園飯店。
男子也在一種複雜的情緒中等待著羅飛。當看到對方的身影出現的時候,他撇了撇嘴唇,擠出一絲難看的苦笑。
羅飛的目光落在了男子醜陋的麵龐上,他在大腦中搜尋著曾經的記憶,想把這麵龐與多年前的某個形象吻合在一起。可他卻無法完成這個工作,因為那兩個形象間根本就不再有任何的共同點。當年的爆炸已經徹底毀去了對方的麵容,把一個英俊倜儻的小夥子變成了令人不敢卒睹的魔鬼。
羅飛本來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這個人是誰,可那兩分鐘的時差最終還是泄露了對方的秘密。
儘管包括慕劍雲在內的其他人都對那兩分鐘的時差不以為然,但羅飛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他知道那兩分鐘的時差是存在的,而這個時差正隱藏著某些重要的問題。他曾猜測孟芸並沒有在爆炸中喪身,這個猜測讓他激動不已。但物證中心保留的牙模卻擊破了他的這個幻想,同時也讓真相變得愈發的撲朔迷離。
警方記錄的爆炸隻有一次,時間是下午十六點十三分,而羅飛聽到對講機中傳來爆炸聲的時間是十六點十五分,很顯然,當這兩個時間不一致的時候,警方記錄中的爆炸絕對是真實的,而對講機中聽到的爆炸卻有可能作假。可另一個問題在於,十六點十五分,羅飛聽到爆炸聲之前,他一直通過對講機與孟芸保持著交談。這便形成了極不合理的悖論。十六點十三分時,真實的爆炸發生,孟芸已死!而她與羅飛的對話卻一直持續到了十六點十五分!
羅飛被這個悖論深深地困住了,昨天下午,他把自己在招待所房間裡鎖了好幾個小時也沒想出一個頭緒來。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時間的判斷是否過於自信,那個時差也許根本就並不存在。
懷疑自己的判斷,這對羅飛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一定是還有什麼被忽略掉的問題。
直到今天上午,鄧驊給了他一個關鍵的提示。這個提示不僅化解了那個悖論,更讓羅飛順藤而下,剖開了一連串的謎團。
在恍然大悟的同時,羅飛也有些懊悔,他應該能夠早點兒想到的。
孟芸死於十六點十三分,已經死去的人當然無法再與彆人通話,可羅飛卻看到通話結束時掛鐘顯示在十六點十五分。
那根本隻有一種可能。
有人調動過掛鐘的時間!
十八年前的掛鐘需要人工上弦才能走動。羅飛每天晚上都會給掛鐘上弦並且校準掛鐘的時間。如果有人在案發之前調快了掛鐘,那麼就會造成前述的時差悖論。調鐘者知道他的行為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因為案發之後,掛鐘所在的宿舍因為留有孟芸的字條和死亡通知單,肯定會作為第二現場被警方封閉調查;而羅飛作為涉案人員,也會被帶回警局接受長時間的詢問。當羅飛再次回到宿舍的時候,無人上弦的掛鐘早就停了,時間曾被調快的秘密就此掩藏。
所以羅飛才會認定爆炸發生在掛鐘顯示的十六點十五分,才會對死於十六點十三分的孟芸仍能和自己通話這個現象困惑不已!
弄明白這件事之後,下一個值得玩味的問題是,那個人為什麼要把掛鐘調快
毫無疑問,這個人想給羅飛造成時間上的錯覺。
是誰
一個人的名字無法回避地衝在了最前麵。
袁誌邦!
作為羅飛的室友,他是最有機會調動掛鐘的人;同時他也了解羅飛有著對時間精確把握的日常習慣;更重要的是,除了羅飛,隻有他知道那個掛鐘的走時是如此的準確,即便是短短幾分鐘的調動也能對羅飛的時間判斷產生意義非凡的影響。
可他想乾什麼
既然已經將袁誌邦設定在策劃者的角度上,羅飛首先便猜想到袁並沒有死於那場爆炸中,進而懷疑對講機中聽到的爆炸是不真實的。因為孟芸的對話顯示,袁誌邦當時一直身負炸彈捆縛在她的身邊,如果發生爆炸,兩人都不可能生還。
所以確實存在著兩次爆炸,一真一假。假爆炸自然應該發生在真爆炸之前,當羅飛認為袁孟二人都已經在假爆炸中身亡的時候,袁誌邦卻還有幾分鐘的時間製伏孟芸,並且在真爆炸發生之前逃走。
這就給了袁誌邦要將掛鐘調快的理由,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掩飾真假爆炸之間的時差,對講機中的假爆炸雖然提前發生,但當羅飛看到宿舍的掛鐘時,卻會認為其正好發生在真爆炸的同一時刻。
可是悖論隨即又出現了,羅飛看掛鐘的結果卻是假爆炸發生在了真爆炸的後麵。這又與設想中袁誌邦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難道是袁誌邦沒有控製好時間
假爆炸發生時,被調快的掛鐘顯示在十六點十五分,這是袁誌邦想讓羅飛認為的爆炸發生時間,同時也就是袁誌邦計劃中真爆炸發生的時間。
可是真正的爆炸卻發生在了十六點十三分。
時差是存在的,卻是提前了兩分鐘。
真正的爆炸比袁誌邦的計劃提前了兩分鐘到來。
羅飛了解袁誌邦,他知道對方思維和行事的縝密。如果這場爆炸是出於他的計劃,那麼爆炸的提前絕不會是他計算疏漏的結果。
同樣,在他的計劃中,也絕不可能莫名地出現一個毫不相乾的偷窺者,而這個偷窺者甚至還能在他設計的爆炸中幸存下來。
羅飛在諸多猜想中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那是一個意外。現場發生了某個意外,這個意外竟讓行事滴水不漏的袁誌邦也無法防範。意外的結果使得爆炸提前了兩分鐘發生。而此時意欲金蟬脫殼的袁誌邦尚未來得及走遠,於是他便成了那個麵目全非的“幸存者”。他從此不得不盜用黃少平的身份存於世間。
同時這兩分鐘的時差也給袁誌邦完美的計劃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疤痕。這個疤痕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卻足夠讓羅飛窺看到疤痕後隱藏的真相。
當然,尚有更多的困惑還未解開,那是隻有當事人才可能知道的答案。
羅飛盯著那個坐在牆角的“怪物”,一步步地向著對方走去。那個人曾經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他們互相欣賞,互相欽佩,可他卻又謀害了自己摯愛的女友,並且讓自己承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
直到在那“怪物”麵前坐下,羅飛的目光都一直沒有離開對方的臉。他似乎想看穿那醜陋的麵龐,看清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問。他還想看到,當那個人再次麵對自己的時候,他會出現怎樣的神情
可羅飛什麼也看不出來,袁誌邦用血紅的眼睛和他對視著,他的臉上似乎罩著一層僵硬的死皮,竟顯示不出任何內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