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飲食對尋常人家來說算是珍饈,但李無相如今吃這些尋常東西就如同一個人在餓的時候喝水,雖然能略微飽腹,卻並解不了真餓。因此一邊陪陳辛說著話,一邊略略地嘗嘗、細嚼慢咽。
劉姣看自己女兒吃飯時,吃得越多越香,就覺得越高興。此時看李無相吃飯,細嚼慢咽、淺嘗輒止,卻也覺得高興,心想這果然就是世家大族的氣派。
但又擔心自己向來自得的廚藝是不是入不了他的口,忍不住問:“孩子,是不是吃不慣?你還想吃點什麼?”
李無相立即擱下筷子,溫溫地一笑:“好吃的。大娘的河蜆子該是煮到略熟了就過了涼水,吃起來又彈又嫩,很好吃,而且沒什麼泥腥味兒——”
他稍皺了一下眉:“我覺得煮的時候,大娘應該是還放了幾粒花椒的。”
劉姣愣了一下,旋即眉開眼笑,對陳辛和陳繡說:“我平時做給你們都是白吃了,還是這孩子會吃,一嘗就知道——筍子吃得慣嗎?”
“也好吃,一點苦味也沒有。大娘辛苦了,我猜是切絲過了幾次水又泡了挺久……嗯,還加了糖、醋祛苦增鮮。”
劉姣把手在桌上輕輕一拍,麵露得色:“你們聽聽?你們是不是白吃了?平時知道我費的功夫嗎?”
陳繡瞪大眼睛,看看桌上的菜,又看看李無相:“那這魚你也能說出什麼稀奇古怪嗎?”
李無相笑起來:“尋常人處理這魚的時候隻去腮和內臟,總也還有點腥味兒。大娘這魚還去了魚鰭魚尾、腔裡魚脊骨上附著的血也都去乾淨了,還刮了魚肋上的白膜,吃起來就隻有一份腥,但這腥味兒恰好好處,也是提了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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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陳繡咂著筷頭、瞪大眼睛:“天哪,你真是神了,你怎麼知道的這麼多?趙奇——”
她趕緊壓低聲音:“趙奇整天說他們山上這裡也好那裡也好的,好像多麼講究,我看也是頭山豬,吃不了……”
劉姣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什麼話都說!”
這餐飯慢慢吃到了陳家下田耕作的鎮兵回來,李無相才又喝了一杯茶、去趙奇的屋子問了一次安,拜彆離去了。
他走之後,陳辛又花了一會兒的功夫打發了又纏又鬨的陳繡,對自己妻子使了個眼色。兩人就一邊說著話一邊走出後門,拐到宅子後麵臨河的一條竹林中的小路上。
等耳中隻剩下竹林裡微微的風聲與鳥鳴時,劉姣舒了一口氣:“現在你該安心了吧?這孩子看來的確是李家的小公子,那樣的做派尋常人學不來的。”
又忍不住笑笑:“嘴也叼,看著就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隻怕我的這點手藝還是入不了他的口。但是多懂事啊,沒半點紈絝的習氣,說句老天怪罪的話,要不是這回的災,這樣子的女婿可輪不到咱家。”
陳辛將手揣在袖子裡悶聲走了幾步,才看她:“他來之前我還想過這事,但現在麼,我看不行。”
劉姣愣了愣:“現在怎麼又不行了?你是聽他說想要修行、長生不老?當家的,你也信這個?天底下這麼多修行的,最後還不是像咱們一樣生老病死了?也不耽誤娶妻生子吧?他還是個孩子,就算是個聰明孩子吧,說的也還是孩子話,過幾年總會慢慢明白的。”
陳辛站下了,看著劉姣。劉姣這時才發現自己的丈夫神情很嚴肅,上一次見到這種神情,還是在幾年前他要帶人殺回金水的時候。
“我說的不單是他,還有趙奇。”陳辛壓低聲音,目光掠過劉姣的肩頭看向自家宅院的方向,“你沒覺著,咱們今天吃的飯菜不對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