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意亂(2 / 2)

曾劍秋又捋了捋胳膊上那隻鳥的羽毛:“唉,這些年我是少見像你和這小姑娘這樣的了。咱們現在雖說是兩不相欠了,但我還承了她的情,也不想瞧見她在你走之後哭哭啼啼的,我給你們煉隻鳥吧。”

接下來的三天李無相就在練劍。飛劍化仙篇的前期需要劍線,李無相的劍線倒是現成的。他也不是把劍放在手腕上,而是藏在身體裡。金纏子原本就像是一件衣服,前麵是對開的,李無相的飛劍就用白須裹在胸腔中。

等他用劍時,就不需要像曾劍秋那樣甩手腕——小劍從胸腹之間猛地射出,再由白須牽扯舞動,更加隱蔽靈活。隻是他這白須即便用體內存有的那些香火願力催了又催,一根也最多隻能延伸出六尺長短,且並不像曾劍秋的劍線那樣極為鋒利堅韌,也就沒法兒像他那樣,看起來仿佛真的是殺人於無形的飛劍了。

到第三天傍晚時,李無相還在自己屋內練習他的飛劍,忽然聽見院中薛寶瓶驚喜地叫了一聲,然後就是喚他:“……李無相,你快出來看!”

他跳下床走到院子裡,瞧見的是這三天來一直被曾劍秋藏在屋中養著的那隻紅嘴烏鴉,正蹲在薛寶瓶的肩頭。三天前的時候這鳥兒看著還隻是扁毛畜牲,可現在一雙眼睛極為靈動,幾乎是隨著薛寶瓶的動作在看人了——她看向自己時,這鳥就也微微歪頭盯著自己,仿佛在認真思考。

薛寶瓶像得了新玩具的小女孩,興奮得鼻尖都微微冒出汗水來,側臉對這鳥兒說:“紅哥兒,給我!”

這鳥就歪頭在自己的翅下一啄,啄來一枚黑羽。薛寶瓶伸手接了,又說:“紅哥兒,還要!”

鳥又啄了一枚。薛寶瓶再說:“紅哥兒,還要!”

鳥就又啄了一枚,然後蹲在她肩上張開嘴、撐開翅膀,嘎嘎亂叫一氣,薛寶瓶趕緊偏過頭閉上眼睛:“好好,我不要了,我不要了!”

鳥這才重新安穩下來,蹲在她肩上不動了。

薛寶瓶看看手裡的三枚羽毛,又看曾劍秋:“……就是這樣嗎?”

“對。”曾劍秋端著海碗點點頭,“給他吧。”

薛寶瓶就將三枚羽毛遞給李無相。李無相接過來,曾劍秋才說:“這是飛鴉術,現在還沒煉到時候,隻能用三枚。等你走了之後,找一隻體型差不多的鳥,把這羽毛插在它翅膀上,放飛之後它就會飛回來找這隻紅嘴鴉。出門在外,也不至於斷了音訊。隻不過往後祭煉還需要場地,倒不適合你我這種在外漂泊的。”

薛寶瓶摸摸紅嘴鴉的腦袋:“你有空了就再回來取,我會好好養著的。”

李無相看看薛寶瓶,瞧見她臉上的神情裡雖然有一點不舍和失落,但又的確是放鬆而自然的,跟自己七天前晚上見到她時全然不同——這幾天他都在練習怎麼用體內白須將小劍出得更加刁鑽淩厲,隻知道曾劍秋在教薛寶瓶劍術時,兩人交談起來很愉快,卻沒關心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眼下看的話,也不知道曾劍秋是怎麼勸開了她的心結的。他一直行走江湖,也許對這種事已輕車熟路,比自己更擅長在這方麵寬慰人。

但這叫李無相在心裡生出一點小小的警醒意味——失去青春壽元之後,曾劍秋變得太好說話了。要再看看這些日子他臉上新添的些許皺紋,那跟薛寶瓶相處時,看起來就好像爺孫一樣。

他教了真仙體道篇、飛劍化仙篇、送了飛劍,又教了薛寶瓶不少東西、幫她煉了這隻鳥……

就像在囑托後事一般。

他就在心裡微微歎了口氣。按照趙奇的說法,一個人的青春壽元儘了,餘下總還有十幾、幾十年可活。曾劍秋如今是因為忽然落到如此境地,一時間心裡難以接受吧?像他之前那麼瀟灑豪邁的人竟然也會這樣,也不知道往後能不能慢慢把心境平複下來。

話已說開,到了晚間時候,李無相就一邊跟薛寶瓶收拾屋子,一邊再叮囑她些彆的。金水的人都見到她把人送入方寸之地,幾乎全覺得她也有道行在身了。如今曾劍秋又教了她劍術和練氣法,不說進展如何,總也算是稍微名副其實一點。

但他還想教她另一些稍微實用點的。

他看著薛寶瓶將給他帶的東西塞了滿滿一個背囊,就坐在床邊說:“我教你個給人治病的法子。”

薛寶瓶愣了愣:“你也會看病啊?”

李無相笑笑:“不是所有的都會看。但大家既然覺得你也會法術,說不定以後會有人求你看病。那你這樣——一般說這裡疼那裡疼的,你就不要理會,叫他們去找正經的大夫看。

等到有人看了正經的大夫,卻瞧不出什麼問題,隻是說什麼長期心慌無力、無精打采、精神不振的,你就可以說,手裡有個我教給你的方子,不知道對不對症,可以試試看。”

“方子就是糖。你多加糖,再加點熟麵之類的,團成拇指大小的一團,一次給人開上十來丸,叫他們回去之後每天服兩丸,可能過上幾天大部分人都會說略有好轉了,這時候你就再叮囑他們,平時要保養身體,也就差不多了。”

“……糖?”

“不少人的病其實都是餓出來的,按我說的做,不至於耽誤急病,也能叫人敬畏你。”李無相想了想,“你要注意,我走之後,彆跟人太親近,隻跟陳家來往就好,彆太好說話。金水的人經了這一回都老了不少,但是你還很青春。有些時候,彆人隻是因為你比他們好就會生出壞心思,所以你要讓人敬畏。”

薛寶瓶點點頭:“曾大俠也跟我這麼說的。”

兩人就在昏暗的燭光中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李無相說:“過段日子金水搬了,你住到陳家旁邊去。你學了劍術、心法,手裡有寶貝,鎮上的人該不會對你怎麼樣,再弄好我說的這些,他們會把你供起來的。要萬一有修士問,你說你是然山的。”

“嗯。”

“陳家不愁吃喝,他家想要活得久,就得用另外一個法子。我現在給你說,但你跟彆人不要說。他們這個年紀身體出問題主要在心腦血管,另外一些問題就是衛生常識,細菌病毒之類。心腦血管這個東西,主要是血壓血脂,但其實這又是一碼事,血脂就是……”

等李無相把這些也跟她說完了,才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灑脫——他來到這世上是想體驗許多從前不曾體驗的東西,可就在這幾天他發現,眼下所經曆的這種情感,似乎也是他從前未曾體驗過的。

他微微出了一口氣。薛寶瓶就坐在他身邊,剛才說話時,因為這屋子裡的油燈是從陳家新拿來的,這幾天他忘了添油,也滅掉了,但兩人都沒想著再點燃,隻借著月光說話。

李無相看著薛寶瓶的側臉和脖頸,忽然想要忍不住抬起手、環住她的腰,然後將臉湊過去。

他想貼近她的脖頸,覺得觸感該是柔軟溫熱的,味道當是香甜芬芳的。這麼一具青春鮮活的軀體,如果……

如果……

下一刻,李無相猛然轉臉,看向床頭的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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