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底默默補充道。
西野紗璃緩緩閉上了眼睛。要幸運,要幸運,要幸運……
她不停的在心中默念著這簡單的一句話。他們三個,都要幸運。
在爆炸案事件後,西野紗璃很是下了一番苦工鍛煉自己這一能力,但是總是失靈時不靈的,而且持續的時間相當短暫。
但在這種危急時刻,不知道為什麼,她有一種盲目的自信,她知道自己是會成功的,因為她此刻是真的迫切需要這項能力。
果然,就像是為了回應她的猜想一般,西野紗璃隻覺自己的腦袋傳來了一陣比以往每一次都要劇烈的抽痛,這股突如其來的疼痛瞬間就讓她的後背被冷汗浸濕,可與此同時,她卻又安下了心。
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那麼,路上小心。我會在這邊等你們回來的。”隨著鬆田陣平的話語,西野紗璃的意識突然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當她再度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正站在長廊上,是一座民居屋外的長廊上,在她的身後是小小的庭院,而身前則是一扇障子門。
這裡的環境非常惡劣,空氣裡黃沙漫天,視野能見度非常低。
也是到了這時,她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的大腦裡一片空白,她記不起自己究竟是誰,也記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就在她蹙眉按壓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時,她突然感覺上衣外套的口袋裡出現了震動感。
她疑惑的將口搭理的東西掏了出來,那竟然是一台手機,手機的屏幕常亮,上麵卻僅有一行突兀的文字。
「恭喜你,成功抵達景光的潛意識世界。」
在看到文字的那一刻,繁雜的記憶入潮水般湧入了西野紗璃的大腦。
她全部記起來了!
她又一次深深的於心底感謝了這個陪伴了她無數艱難時刻的。
下一秒,她就看到手機屏幕上突然閃過了一行字。
「不用謝。PS:景光潛意識篡改已達百分之七十。」
一句話,讓西野紗璃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立刻拉開了麵前的障子門走進了室內,果然,這和她一開始在屏幕上看到的場景一樣,這是和廚房連在一起的餐廳。
西野紗璃連忙走了進去,並反手關上了門,這扇門就像是一道安全指令,黃沙不再出現,甚至連門外嗚咽的風聲都聽不到了。
廚房很暗,沒有開燈,西野紗璃飛速按亮了電源開關,卻隻看到了空無一人的寂靜廚房,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晚餐,卻不見人影,她上前碰了碰盛著味增湯的碗,入手是溫熱的感覺。
這說明時間應該還沒過去太久才對,她開始輕聲呼喚著景光的名字,並開始逐個房間挨個檢查。
她十分警惕,因為她知道,如果這個房子裡真的發生了什麼,那麼,除了景光和他的父母外,這裡一定藏著一個殺人凶手。
這麼做在一定程度上來講,也是想要引出對方並且反殺。然而,西野紗璃甚至連景光的房間都找到了,無論是床底還是櫃子裡,但凡能藏人的地方,她都尋找了一邊,卻仍舊沒發現這棟房子裡除了她以外還有第二個人的存在痕跡。
……這是什麼情況?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安靜的仿佛這個世界隻有西野紗璃一人。
她清楚的知道,這一天是發生了些什麼的。她原以為自己會在廚房看見血淋淋的屍體,然而卻什麼都沒有。可越是這樣思考,她卻覺得事情變得越發恐怖了。
所有該出現在這個屋子裡的人,究竟都去了哪裡?
最終,西野紗璃又回到了餐廳。
就在她有些焦急之際,她的手卻突然碰到了放置在冰箱旁雜物架上的塑料袋,那塑料袋被她的手指不小心勾了一下,一枚土豆從裡麵調了出來,“咚”地一聲砸在了地板上,最終,它撞到了一扇門,最終停了下來。
西野紗璃心臟突突的跳動著,她剛才……好像下意識就略過了廚房裡的這扇門。
或許是知曉這扇門後的空間一定很小,從房屋構造來看,這隻是一個小型儲物櫃,所以她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可現在……
她看著那個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土豆,突然就意識到了什麼。
這或許又是她的一次幸運提醒。
西野紗璃緩緩向那扇門靠近,當她的手即將碰到那扇門前,她沒忍住瑟縮了一下。
她害怕自己會在門後看到不好的景象。
一瞬間,她的腦海裡閃過了無數恐怖的場景,但很快,她便深深的呼吸著來調整著自己難以下降的心率。
西野紗璃緊抿著雙唇,“唰”地一聲,她拉開了這扇門。
她的目光沒有任何躲閃,就這樣直勾勾的盯著門內。
可下一秒,她便瞬間睜大了眼睛。
……在門內,不是她想象中的恐怖場景。而是另外一副神奇的畫麵——那是一個,由狹小的門所連通的另一個世界。
門後,是一片黑暗,但這黑暗不過五六米,而黑暗的通道卻通向了一片海灘。
她聽到了海浪拍擊著海灘的聲響,一波又一波,規律又寧靜。以她此刻的視角,隻能看到金燦燦的沙灘。她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便邁入了這黢黑的通道中。
因為,她看到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正坐在黑暗中的孩子,奇怪的是,他身上似乎被籠罩著一層淡淡的柔光,以至於讓他不至於被這黑暗徹底吞沒,可他卻又沒有進入到前方光明地帶的想法,他離被陽光普照的沙灘僅有一線之隔。
西野紗璃遲疑的走到了這個孩子的身邊,當看清他的模樣後,她心中便隻剩下一句話——果然如此。
這個抱著膝蓋靜靜看向前方的孩子,就是諸伏景光。
他看上去隻有六七歲大,那雙標誌性的上挑鳳眼正一瞬不瞬的凝視著前方。
沒有被西野紗璃的到來而驚動,他像是感受不到有人來到了他的身旁,隻是靜靜的坐著。
西野紗璃張了張嘴,最終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她學著小景光的樣子,動作十分小心的坐在了他的身邊。
當她坐下後,黑暗外的場景全數展現在了她的麵前——如她所想一般,外麵是廣闊的海灘。海浪不停翻湧著,連風中都帶著海邊特有的潮濕氣息。
可這與普通海灘仍然有著巨大的區彆。原本該是天空的位置,卻出現了猶如海市蜃樓一樣的場景。
西野紗璃能看到那上麵正播放著零碎的、她看不懂的動態畫麵。一切都是無聲的,而小景光則是這古怪場景的唯一觀眾。
他的視線是那樣專注,藍色的眸子一瞬不瞬。
“……景光。”西野紗璃輕聲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原本她以為自己不會得到任何回應,卻意外的聽到坐在她身邊的孩子用稚嫩的嗓音輕輕應了一聲。
西野紗璃隻覺一陣狂喜,但擔心嚇到他,她刻意放緩了語速,也壓低了聲音,“為什麼,景光會在這裡?”
小小的孩童仍舊沒有移開視線,卻認真的回答了西野紗璃的問題:“因為,每天都有人來殺死爸爸媽媽。我無法阻止這場悲劇,我不想再看了。”
西野紗璃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給緊緊攥住了,她隻能靠著一陣急促的喘息,來緩解這突然彌漫上來的痛覺。
她下意識的摟住了他小小的身子,“好,那就不要再去看了。”
她又一次看向了天空中的海市蜃樓,她已經找到景光了,剩下的,就是找到那扇「門」……
然而,就在那一刻,她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更改了視界的規則,海市蜃樓中原本支離破碎的畫麵突然就變成了完整的情景,就那樣一幀幀的在她眼前放映著。
那是由一幅又一副零散的短暫畫麵所構成的。她看到了許多人,都是她不認識的,很快,她就從裡麵捕捉到了熟悉的身影。是降穀零,長相十分稚氣的降穀零,也有景光的父母,還有一個長得和景光很像的少年。
這些畫麵在不斷變換著,但是上麵的人卻很少變動,但不知道從何時開始,畫麵中再次多出了一個陌生的人影。
一開始,那人影隻有人體的輪廓,明顯能看出那是一名女性,可除了輪廓線外,填充它內部的卻是如同馬賽克一般的雪花點。
可隨著畫麵一幅又一幅的更新交替,它的身形漸漸具體了起來,卻又有了新的變化——它的臉部從來沒有出現在畫麵中,永遠都是被其他東西所遮擋,或是因為距離的緣故,畫麵中隻能容納進它的身體。
西野紗璃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那團模糊的身影穿上了屬於高中生的校服,卻詭異的沒有固定款式,像是每分每秒都在變換著製服的款式。
它毫無違和感的混在了人群裡,卻永遠都在離其他人十分遙遠的地方。
其他主人公圍坐在一起時,它便靜靜的坐在不遠處的休息椅上;當畫麵上的人走向了遠方時,它就靜靜的墜在最後。
西野紗璃睜大了眼睛,她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她聲音發顫的對身邊的小景光道:“……那個人,那個從來沒有正麵出現過的人,是誰?”
然而,和之前的兩次對話都不一樣,這次,小景光沉默了許久,最終,他輕聲道:“是紗璃。”
西野紗璃聲線不穩的詢問道:“……那為什麼,隻有她是看不見的?”
小景光笑了起來,“因為紗璃就是看不見的。”說著,他將手伸向了天空中那看不見的人影的方向,“她是突然出現的,或許,也會突然消失。”他不能讓對方知曉這件事。
就算是他,也知道許多有關於童話書上的描寫。一旦揭穿了真相,一切美好的假象就會煙消雲散。
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這樣輕,像是擔心驚擾了停靠在花瓣上的蝴蝶。
西野紗璃用力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她渾身都開始顫抖,“你在這裡呆了多久了?”
景光搖了搖頭,“不知道。但時,看著這些畫麵,我就覺得自己好像再也不會做噩夢了。”
所有的畫麵都是鮮活的,哪怕是隻有身形的她,也從肢體動作中透露著歡快的氣息,可景光卻隻是坐在黑暗中,安靜的看著那些畫麵的碎片,他與那被陽光照耀的海灘格格不入,也從來沒有出現在過那些畫麵中。
“……為什麼,上麵都沒有你呢?”
“我隻要看著就好。”
不,這不對。西野紗璃在心中反駁著。
她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她溫柔的景光,總是照顧著身邊的人的景光,發現了許多的秘密卻從未對她袒露過的景光,其實內心一直是悲觀的。這些畫麵裡有許多許多的人,有很多美好的記憶,可卻唯獨沒有他的存在。
他才應該是,這些畫麵的主人公。
她突然有了一種詭異的直覺。
……「門」,這個世界的「門」應該就在那海市蜃樓的正下方。那是景光無法一個人抵達的地方。
因為身為旁觀者的他,隻會默默凝視著珍貴回憶的他,是不會走到那裡的。按照他的說法,這樣的行為是會驚擾到那些畫麵的。
西野紗璃突然站了起來,沒給身邊的小景光任何反應的機會,她已經大步通過了那黑暗與光明的交界線,就這樣站在了陽光之下。
直至海浪沒過了她的腳踝,她才停了下來。
當她回頭看向小景光時,這個孩子已經站了起來,正麵帶焦急的看著她,“回來!快點回來,那邊、那邊是不可以去的!”
“為什麼?”西野紗璃冷靜的問道。
小景光微微一怔,“因為……因為……”像是連他也不明白緣由,隻能不斷的重複著這個詞語。
西野紗璃卻笑了起來,她對著小景光眨了眨眼睛,“當然,讓我回去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小景光緊張的看著她。
西野紗璃的語氣變了,她的聲音柔和又輕緩,“……除非,你叫出我的名字。隻要你叫出我的名字,我就回去。”
當這句話落下時,西野紗璃聽到了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響,像是有什麼無形的東西開始崩塌,她卻毫不在意,“你應該知道我是誰。畢竟,我早就不是這個模糊的人影了,不是嗎?”
整個海灘在那一刹陷入了寂靜,無論是海浪聲,亦或是風聲,在那一刻儘數消失。
接著,是從四麵八方開始回蕩的聲音。
“……紗璃。”
有人不斷輕聲念出了她的名字。
這聲音的主人全都是諸伏景光,隻是可以輕易聽出其中的差彆,有青澀的聲音,有成熟的聲音,也有……稚嫩的童聲。
“紗璃,你是紗璃。”小景光看著她這樣說道。
西野紗璃又一次笑了起來,“過去當然是騙你的,喊對了也沒用,但是——”她對著景光張開了雙臂,“你還可以過來。”
海灘上的聲音再度恢複了,而那小小的身影也踏出了黑暗,開始向著她所在的方向飛快跑來。
這距離明明很短,可這孩子卻跑的跌跌撞撞,而在奔跑的途中,景光開始有了變化——他在長大。
一開始是七歲的,然後是十歲的,之後是十六歲……當他衝到了西野紗璃的麵前時,他已經恢複成了她最熟悉的模樣。
二十二歲的景光用力抱住了西野紗璃。
而在那一瞬間,西野紗璃同樣回抱住了他。
兩人就這樣向著身後的海麵交疊著倒去,在最後一刻,西野紗璃抬頭看向了那空中的海市蜃樓。
畫麵再次出現了變化——畫麵中那個始終不曾露臉的人影,突然發生了變化。
她穿上了她在這個世界的高中校服,金色的頭發在空中飛揚,正拉著一個人的手向降穀零他們所在的方向奔跑而去,當兩人擠進了那四人的隊列後,所有人一起看向了畫麵外的世界。
她與景光就站在畫麵的中央,和其他人一樣,臉上帶著一樣燦爛的笑容。
看到這一幕後,西野紗璃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任由黑暗將她淹沒。
監控室下方,諸伏景光的眼睫輕顫,最後,他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