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那眼神絕不是鬼和尚的眼神,而是屬於弦月郎君的眼神。嘿,還以為這家夥完全無害了,現在看來,也不一定。就像係上了鐵鏈的惡犬,現在看著溫順,要是要有一日掙脫了鎖鏈,一定會變得更加可怕。十二娘麵上笑嗬嗬的,心裡卻暗暗警惕起來。可隨即她又覺得沒意思,她都決定今後不沾修真界的事了,還管他什麼鬼和尚,就是再來十個弦月郎君她也管不著。
十二娘隻是玩笑般的隨口一問,滿以為鬼和尚不會回答,可誰知他看了一眼十二娘懷裡的葫蘆後,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他說:“這裡麵是一個人的殘魂。”
聽這語氣,似乎是一段不太美妙的故事。十二娘從前並不愛和人談論彆人的私事,可這幾十年許多習慣改了,忍不住對這事好奇起來。這人一好奇起來,連身體上的痛都能忽略,她覷著鬼和尚的表情,見他沒有發怒的意思,便問:“坊間都傳弦月郎君當年之所以改邪歸正,是被佛祖點化,你怎麼說?”
鬼和尚笑道:“這世間何來佛祖?”
你一個和尚竟然不信有佛祖?那你修個什麼佛?!十二娘表情更加微妙了。鬼和尚沒看見似的,按了按頸間的玉瓶,“不過,確實有人渡我。”
十二娘來了興致:“哦?何方神聖如此了不得?”敢渡這樣一位惡徒的,一定是個聖人。
鬼和尚卻忽然笑著搖了搖頭,目光悠遠不知看向何方,語氣輕柔的令人雞皮疙瘩翻湧,“不過是個傻子罷了,不會術法,還很怕痛。”
十二娘忽然明白了,同是天涯淪落人。她不想再多問了,鬼和尚卻好似來了勁,繼續說:“她是我吃過的最後一個人,也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血肉。我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那麼好吃的血肉。”
他說這話時,語氣非常平靜,可越是平靜,十二娘就越是覺得可怕。這鬼和尚現在這麼好說話,她都差點忘了這家夥當年是多麼可怕的邪修。她往後退了退,離鬼和尚更遠了一些,伸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算了,彆說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人有多好吃。而且……吃掉自己愛著的人,難道是什麼很愉悅的回憶嗎。
鬼和尚沒有再說,他坐在原地,低聲念著安魂咒經,一身的神聖,好像剛才那個說人好吃的家夥並不是他。
這兩人一個滿臉蒼白不停冒著冷汗,一個嘴角帶血神情平靜,坐在一片狼藉的祭壇之下,旁邊還躺著幾十個昏迷不醒的老老少少,場景實在詭異。
十二娘歇夠了,掙紮著起來從懷裡摸出那張滿是疤痕的臉皮往臉上貼,因為太滑了貼不上,抬起袖子就往臉上擦,把汗都給擦掉了這才貼上去。
就在她貼上這東西沒多久之後,有人來了。來人是昭樂,她在義莊等了一夜,終於忍不住,一路尋著蹤跡來到這裡。一來就見這躺了滿地的人,特彆是見十二娘和金寶都躺下了,她下意識就是一驚,快步過來想要查探十二娘的情況。
十二娘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她的手,摸著自己的腦門說:“我沒事,就是沒力氣了,你快去看看金寶怎麼樣了,他剛才離了魂,不知道有沒有變成一個小傻子。”
昭樂察覺到她不想讓自己查探身體的情況,也沒多說什麼,冷著臉就去看金寶。
金寶他們的魂進了一次冥府,雖然被帶回來了,但失了不少陽氣,估摸著等醒來還得大病一場。因為昭樂找來了,這一堆昏迷的昏迷,受傷的受傷,才終於被帶了回去。其他人自有家人來領,阿婆和她老伴以及小孫子終於團聚了,金寶昭樂十二娘還有鬼和尚,則繼續在義莊裡留著。
鬼和尚舊傷添新傷,暫時是不能給昭樂解封了,十二娘用了許多靈力,命咒反噬嚴重,每天痛的臉色發白,金寶醒來後也病了,還給魘住了,得躺著休息,到最後就剩下昭樂最健康,沒有怨言的照料著他們幾個傷殘病人。
過了三日,金寶最先恢複了,他病一好就繼續活蹦亂跳吵吵鬨鬨,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在冥府指天發誓的哭喊——生魂從冥府回來,都會忘記冥府之中所見所聞,金寶這個糊塗蛋就以為自己是差點被壞人拐了,然後睡一覺就被十二娘帶了回來,對十二娘越發崇拜。
十二娘在小金寶眼裡,已經變成了超越一切仙人的存在,就是老肚子痛有點愁人。這不,金寶剛好沒兩天,不知道從哪裡抓了一包藥回來,神秘兮兮的交給了十二娘。
“十二娘,我問了隔壁的徐嬸嬸了,她們都說吃這個藥下次就不會痛了。”
十二娘拿著那給女人家調理氣血的藥,頗有些哭笑不得,斜睨著金寶這小家夥,“你哪來的銀子給我抓藥?”
金寶背著手眼神漂移。
“喲,漲膽子啦,敢背著十二娘藏小私房?”
金寶嘿嘿笑,“我沒有藏私房啊,我是在……包袱裡拿的。”見十二娘表情一變,金寶趕緊往後跑,躲在了門後,“十二娘,不能光省錢啊,有病還是得吃藥才能好得快!不然,不然我往後幾個月都不買糖吃了。”
十二娘看著傻孩子一臉肉痛壯士扼腕的樣子,那叫一個糟心,這玩意兒買來根本沒用啊!
說歸說,最後還是在金寶的殷勤下把藥煎了喝了。帶著一嘴的苦味,十二娘撐著絲毫沒有減輕痛苦的腦袋想,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平白被苦了這麼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