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語氣非常平靜,可越是平靜,十二娘就越是覺得可怕。這鬼和尚現在這麼好說話,她都差點忘了這家夥當年是多麼可怕的邪修。她往後退了退,離鬼和尚更遠了一些,伸出手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算了,彆說了。”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人有多好吃。而且……吃掉自己愛著的人,難道是什麼很愉悅的回憶嗎。
鬼和尚沒有再說,他坐在原地,低聲念著安魂咒經,一身的神聖,好像剛才那個說人好吃的家夥並不是他。
這兩人一個滿臉蒼白不停冒著冷汗,一個嘴角帶血神情平靜,坐在一片狼藉的祭壇之下,旁邊還躺著幾十個昏迷不醒的老老少少,場景實在詭異。
十二娘歇夠了,掙紮著起來從懷裡摸出那張滿是疤痕的臉皮往臉上貼,因為太滑了貼不上,抬起袖子就往臉上擦,把汗都給擦掉了這才貼上去。
就在她貼上這東西沒多久之後,有人來了。來人是昭樂,她在義莊等了一夜,終於忍不住,一路尋著蹤跡來到這裡。一來就見這躺了滿地的人,特彆是見十二娘和金寶都躺下了,她下意識就是一驚,快步過來想要查探十二娘的情況。
十二娘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她的手,摸著自己的腦門說:“我沒事,就是沒力氣了,你快去看看金寶怎麼樣了,他剛才離了魂,不知道有沒有變成一個小傻子。”
昭樂察覺到她不想讓自己查探身體的情況,也沒多說什麼,冷著臉就去看金寶。
金寶他們的魂進了一次冥府,雖然被帶回來了,但失了不少陽氣,估摸著等醒來還得大病一場。因為昭樂找來了,這一堆昏迷的昏迷,受傷的受傷,才終於被帶了回去。其他人自有家人來領,阿婆和她老伴以及小孫子終於團聚了,金寶昭樂十二娘還有鬼和尚,則繼續在義莊裡留著。
鬼和尚舊傷添新傷,暫時是不能給昭樂解封了,十二娘用了許多靈力,命咒反噬嚴重,每天痛的臉色發白,金寶醒來後也病了,還給魘住了,得躺著休息,到最後就剩下昭樂最健康,沒有怨言的照料著他們幾個傷殘病人。
過了三日,金寶最先恢複了,他病一好就繼續活蹦亂跳吵吵鬨鬨,完全忘記了自己之前在冥府指天發誓的哭喊——生魂從冥府回來,都會忘記冥府之中所見所聞,金寶這個糊塗蛋就以為自己是差點被壞人拐了,然後睡一覺就被十二娘帶了回來,對十二娘越發崇拜。
十二娘在小金寶眼裡,已經變成了超越一切仙人的存在,就是老肚子痛有點愁人。這不,金寶剛好沒兩天,不知道從哪裡抓了一包藥回來,神秘兮兮的交給了十二娘。
“十二娘,我問了隔壁的徐嬸嬸了,她們都說吃這個藥下次就不會痛了。”
十二娘拿著那給女人家調理氣血的藥,頗有些哭笑不得,斜睨著金寶這小家夥,“你哪來的銀子給我抓藥?”
金寶背著手眼神漂移。
“喲,漲膽子啦,敢背著十二娘藏小私房?”
金寶嘿嘿笑,“我沒有藏私房啊,我是在……包袱裡拿的。”見十二娘表情一變,金寶趕緊往後跑,躲在了門後,“十二娘,不能光省錢啊,有病還是得吃藥才能好得快!不然,不然我往後幾個月都不買糖吃了。”
十二娘看著傻孩子一臉肉痛壯士扼腕的樣子,那叫一個糟心,這玩意兒買來根本沒用啊!
說歸說,最後還是在金寶的殷勤下把藥煎了喝了。帶著一嘴的苦味,十二娘撐著絲毫沒有減輕痛苦的腦袋想,自己這是造了什麼孽,平白被苦了這麼一遭。
依照她的經驗,這回起碼得痛上十天半個月的,隻要想想這個時間,十二娘就什麼心情都沒了,讓金寶自己玩去,她抱著一肚子的苦藥去了義莊右側那個廂房裡休息。
因著她們救了鎮上這許多人,也沒人趕她們走,還把義莊那幾個上鎖的房間開了,給她們暫住。還有些人家要請她們去家裡住,但十二娘幾個不樂意,就一直住在這裡。
十二娘進了房間,鞋子也沒脫,一頭栽倒在床上。屋裡很安靜,沒人來打擾她,金寶去了隔壁阿婆家玩,鬼和尚躺棺材裡養傷,昭樂在大堂裡打坐。
在這種安靜中,十二娘嗅著床上被子的一股淡淡黴味,慢慢睡了過去。
她睡著了,屋裡卻悄無聲息的多了一個人。來人帶著一身純淨靈氣,行走間衣袖處散出極淡的桂香,容貌皎皎氣質超然,和這簡陋屋舍極不相稱。可他自己好像全無察覺,半點不見拘束,抬步來到床邊,俯身去看那側身睡著的人。
十二娘詫異的反問他:“你都知曉世上有修仙的仙人了,為什麼會覺得沒有鬼?”
金寶:“我娘說的,而且我沒有真的見過鬼。”
十二娘故作驚訝,“咱們之間在降噩城的時候,那一院子的鬼你都沒察覺到絲毫不對?後院那般空曠,我還常說太過擁擠,你道是為何呀,就是因為埋在那裡的屍體,他們的鬼魂都擠在後院呢。”
見十二娘不像是在開玩笑,金寶猶猶豫豫的把目光投向了昭樂。昭樂麵無表情的注視著街道儘頭,語氣裡沒有什麼波瀾,平靜的道:“此城中陰氣甚重,應當確實有邪祟在此,你自己注意,跟緊我們,莫要落了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