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卿卿以為自己要陷入永久的沉眠時,她內裡要衝破皮囊而出的熱源終於順著外滲的血珠流出,抽皮扒骨之痛陡然劇烈。
被封印於體內的本源妖力受到妖王濃烈的感情衝擊,強行突破至天地間與一脈相承的妖王妖力交相融合。
漫天妖力為她所感,似有回應般在天際處衝蕩,卿卿倒在地上的身軀忍不住抽搐著。
她恍恍惚惚中窺見自己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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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生小妖誕於莽荒之地,憑借妖獸的本能廝殺、闖蕩。
百年後莽荒之主橫空出世,她成為廢墟荒蕪中的無冕之王。
直到渡天劫失敗,一身妖力受損,空間扭曲折疊讓她誤入仙界。
當時妖界微弱,仙界妖仆眾多,仙妖兩族關係可稱緩和。又值仙界三神傳道授業,於棲梧山上廣邀天下驚才絕豔之輩論道譜法。
卿卿自是前往其中,意圖尋求渡劫之策。
大道相通,棲梧山上百日暢言,萬花皆綻,天賜霞光,她與三神結為至交。
仙界百年,妖王見到與莽荒截然不同的世界。
她第一次見到月光下緩緩綻放如同流螢般閃爍的竹光花,第一次吃到唇齒留香帶給人溫暖與享受的食物,第一次見眾人著華裳觥籌交盞歡聚一堂。
在此之前,妖王心中隻有生存與實力。
蠻荒之處不見草木,褐色黑土中隻有劇毒的荊棘無聲潛伏。妖族眾人吞噬妖力為食,從不麻煩化簡為繁以食果腹。為求生存將衣裳視為累贅,能庇體已是妥當更妄論美麗。
妖王心生向往。
在她心中,仙界為美。
於是渡劫告彆仙界後她建立妖界十五城,雷厲風行杜絕城內廝殺。和平安定激發文化經濟昌盛,妖族空前繁榮。
……
三神與卿卿相交並非虛情假意,貓妖雖性情略為偏執但十分聽勸,若能有理有據的勸導她定不會置之不顧。天之驕子間的惺惺相惜更是讓四人感情甚篤。
仙界難得的佳釀為飲,煙雨迷蒙時四人常常泛舟湖上。或遊至凡間,看人族爭戰是非恩怨。
閒來無事時,全靠蠻力橫衝直撞的妖王第一次對世界上是非對錯有了思考。
可常年廝殺經曆早已彙出性格底色,最終她還是信奉“弱肉強食”之道。
再次見到三神時,他們卻難得狼狽落入妖界正尋求溯回神鏡。相傳溯回神鏡可預知生前身後之事,卜算禍福破萬千迷障以知天命。
妖王盛宴相待掃塌相迎,得知來意後毫不猶豫取其贈與三人。
即便這是她微末之時取出脊骨化作的本命法寶。
可妖王性情恣意瀟灑,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大事,隻有她快活最為重要。
三神是她難得之友,溯回神鏡不過外物而已。肉體上的苦痛與磨難她雖然不喜,卻絲毫不懼。
直到不久後妖王受邀前去做客,她特意穿上喜愛的華裳,尋來妖族特有的烈酒佳釀。
落座後一杯酒下肚,醒來便是噩夢一場。
她感受到血管破裂汩汩鮮血流出,她感受五臟六腑具裂呼吸間心臟抽搐。
可這萬般疼痛難敵心中悲傷。
何其可笑?
仙族氣運衰落,千百年無人登神階,為求大道前往妖族尋妖王手中溯回神鏡。而這被給出的神鏡卻顯示,可奪妖王氣運以祭天道,求得仙界永昌。
無靈無智的神鏡不知為何,在此預言後卻悄然碎裂。
妖王無聲質問,兩行血淚流出,迷茫痛苦閃過後便是無儘仇怨。
若是堂堂正正敗於其下,她自是心甘情願,可為什麼要這樣?
她不甘。
她不願。
妖王意識飄散間見萬民恭賀,三神依舊皎潔如月高高在上,治下被化為自己人的眾妖相繼喪命,存活著僅為一二……
她開始質疑“弱肉強食”的準則,她終於痛恨這勝者為王的世道!
她不願偽善者路途通達,不願卑鄙小人趾高氣昂,不願玩弄感情的懦弱之輩受人敬仰!
若三神豁達痛快毫不畏懼,就道出他們的卑鄙無能靠毒酒殺友人的豐功偉業啊?
若三神無愧天地光明磊落,何必惺惺作態在歲月長河中泯滅盛極一時的妖王存在?
妖王的怨氣怒火衝天,瀕死時強改祭典,以本名術法“追因溯果”為跟,獻祭血肉氣運歸一身妖力於天,也要讓三神所求煙消雲散。
……
自此不過千年,仙族衰落末法時代到來,昔日仙人飛鶴騰雲駕霧之往事已成古文中瑰麗奇妙的幻想。
那些天之驕子、神魔仙怪再不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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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的貓妖記憶受到衝蕩,她幾乎要迷失在妖王無儘歲月的仇恨之中。
最後心神失守時,卻似有風聲在耳邊輕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