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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月色已晚,眾妖退下,臣妖才抬頭看向不遠處笑吟吟的妖王。
卿卿不知何時坐到了樹枝上,極為閒散地放鬆了身子靠在樹乾處,如水澄澈的月光似乎格外偏愛於她,籠罩在她的身邊顯得瑩瑩發亮。
明明是如此靜謐唯美的畫麵,臣妖卻覺得惶恐。
卿卿注意到忠心下屬投來的目光,帶著些逃避的心理想視而不見,可最終還是歎了口氣,回頭問道,“臣妖你怎麼了?”
臣妖麵上黑氣濃鬱,他怕露出難堪失態的表情,“大人萬年前……”
那樣的事隻和妖王放在一起便讓人心痛,更彆提妖王是真真切切地經曆過那樣的屈辱與痛苦……他實在說不出口。
卿卿看他一眼便明了,她抿了抿唇,轉身看向星光點點的夜空,語氣平淡,“我已經報仇了。”
妖王勾著唇角道,“仙族氣運不僅沒有昌盛,還急劇衰弱了,不是嗎?”
臣妖想說沒有結束,那些仙族人是衰落了,可又不是死亡滅絕了,如今存活的人族又有多少是當時仙族後代?
但妖王不想提起那些事,臣妖便不提。
他想繼續問妖王對天道所行舉動為何,是暫時的退讓另有計策,還是真的……心存死意。
可他又恐懼聽到妖王的回答。
他不問,妖王卻主動開口,覺醒記憶後她對這位追隨自己曆經生死的下屬頗為了解,卿卿有些擔心他做出什麼自虐的事。
“臣妖是看到了我的記憶,所以明白了今日於天道結下的誓言是何意嗎?”
臣妖點頭,他隱約有感接下來的對話隻會讓他更加絕望,可他避無可避。
溫柔靜謐的夜空中星光閃爍著,他見眉眼清澈的妖王疑惑道。
“臣妖該不會覺得我仁慈善良吧?認為我是為了補全天道而自取滅亡?”
卿卿似乎覺得自己這話很有意思,忍不住又笑了下,她眉眼彎彎道。
“怎麼可能?我才不是像某些人類那樣的傻子呢。隻是若不這樣做,我原本的妖力怕是永遠也不會恢複了。那我費儘心血開啟的秘法又能維持多久?”
臣妖呼吸一窒。
卿卿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知道我的脾氣,李千溯救養了失去記憶後的我,他對我有恩,我怎麼可能放任那些逼迫他跳崖的人安然無恙?”
“更何況,我也不想忍氣吞聲,我既不滿這個亂七八糟的複雜世道,那就要改變它。”
她想到小信徒可憐巴巴的狼狽模樣。
[在你吃掉我之前,能不能去把我爸爸吃了?]
[他們說我是殺人犯的女兒,一定是個壞種……]
可當她最為狠心時,決定賭上未來去報仇時,還會為牽扯到一隻幼貓的生命而生了自殘絕望的念頭。
她想到李千溯含笑溫柔的眼眸。
[以後我每忙完一部戲,就帶卿卿出去旅遊一段時間。]
[你自己的生命最重要,無論發生什麼先照顧好自己。]
他平常從來沒有騙過卿卿,每句承諾都會做到。他也知道生命最重要,可最後卻違背諾言去跳崖了……
妖王腦海中浮現出賣藝老人寒冬單薄的外衣,李母聞知暴力事件後閃爍的淚花,尾隨攔路三人不懷好意的淫笑……
李千溯告訴她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可跟著葉飛琛她卻見到權勢金錢帶來的無數特權。
這是怎麼樣一個世道?
用矛盾的謊言逼著懦弱良善者拿起屠刀,或對準殘迫者,或揮刀向自我。
卿卿仰頭看天,藍眸中偏執一閃而過,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是軟弱無能的求死,我是讓世界徹徹底底的如我所想。”
晚風略過樹梢,枝葉輕輕搖晃。
妖王的聲音又平靜了下來,她輕聲問道,“臣妖你明白嗎?我不滿所看到的一切,所以我做出了改變,我毀滅舊世道,創建我想要的一切。”
“這不是悲哀的事,你應該一如既往的為我驕傲。”
“因果有輪回,善惡終有報,本命術法與我共存,將無處不在。”
臣妖的身軀微微發抖,他深深注視著妖王,半晌,才聲音沙啞道,“臣妖願與王一同沉眠。”
卿卿歪頭看他,似乎有些不解,“何至如此?”
臣妖回道,“王實在是低估了自己,妖族舊臣定皆願與王共沉眠。”
他們這些早歸順於卿卿的妖,無一不是在奄奄一息時被妖王撿回去的。
或許妖王將他們視為所有物,沒什麼細水長流惺惺相惜的感情,可那些危難之際的挺身而出、生死一線時的舍命相救,卻不作假。
若妖王為這世界而死,他們又怎麼能苟活於這世上?
卿卿怔愣,她側過頭去,隻聞沙沙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