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遙淺回了埠城。
不為其他。
就憑陸林野的媽媽親手給她織了六年的毛衣,米白色的毛衣,邊邊帶著她喜歡的紅色波浪花。
就憑她們素未謀麵,她卻在每一年都會記得她的生日,提醒她要吃生日麵。
就憑她讓她感受過那麼多的溫暖與關心。
做人要懂得感恩,應該恩怨分明對吧?
對吧?
到了埠城,薑遙淺從黑名單裡拉出陸林野的電話。
電話一秒就被接通。
“陸林野。”
她叫了他的名字,平靜無波。
兩邊都悄悄的,細聲風動,仿佛連鼓動的節奏都一樣。
陸林野應該是發覺了什麼,突然間喉嚨梗住。
完了,他要更愛了。
*
車上,薑遙淺坐在後座,目光看著車窗外。
紅光半天,天色卻還早,等了大片刻,太陽才悄悄露了個羞羞臉。
車子疾馳,路邊樹景飛速後退,東邊霞光在湧漫,急欲衝破這安靜與熱烈的微末分界線。
車內無一絲聲。
後視鏡巧得正對著後麵的人。
照著她安靜的側臉。
美好得像是一閃而過的夢中場景。
大約一個小時後,車子駛離大道,進入鄉鎮小路。
太陽早已掙脫出來,懸浮在地平線上之上。
這時的光就微微刺眼了。
前方小樹分割初陽,搖擺的樹葉子被照得透亮發紅,風還是輕輕的,空氣越發的好。
薑遙淺視線低垂下來,睫毛被日出照得散著一圈光暈,臉上細小的絨毛透明又清晰。
真好奇,一個人怎麼能給人感覺這麼冷漠又這麼溫暖。
車子突然慢慢停下。
薑遙淺抬起眼,往掃了掃,不確定是不是到了地方。
她沒來過陸林野的家。
陸林野一直一直說,等她畢業就帶她回家。
等她畢業就帶她回家。
其實薑遙淺隱約懂一些。
這大概是一個大男孩的自尊與誌氣。
薑遙淺知道陸林野是單親家庭,聽說他爸爸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生病去世了,那時候學校裡的單親家庭補助名單裡一直都有他的名字。
她也無意中聽丁嫻提到過,他家的情況不太好。
能理解,在農村,又是孤兒寡母的,家庭條件肯定好不到哪。
至於到底差到哪裡,卻不能完全想象得出。
大約就是沒有好房子,也沒有錢,窮一些。
四周的房子低矮,薑遙淺不知道哪一個會是他的家。
車子沒動,陸林野也沒開門下車。
薑遙淺不想開口說話,裡麵就一直沉默著。
一會,陸林野終於拿起手機打了一個電話。
車子內裡□□靜裡,薑遙淺聽到了電話裡傳出一個女人說話聲,具體說了什麼聽不太清。
陸林野:“嗯,一會就到了。”
“嗯,都行的。不吃蔥,甜醬多刷點。”
······
掛了電話,陸林野看著後視鏡裡的人,輕聲開口:“寶寶,你——”
“我有名字!”
薑遙淺突然側頭,像是被什麼紮到了般,聲音猛地尖銳,冷漠又堅硬。
“薑遙淺......”
陸林野依舊緊盯著,毫不在意,低低繾綣。
薑遙淺這一刻挺佩服他,他是真有本事。
好有本事。
車子再次啟動,轉過一個路彎就開到了一個屋門前。
三層小樓,嶄新高立得與四周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這是陸林野的家。
薑遙淺目光停頓一下,然後表情露出譏諷。
是啊,他現在有錢了啊。
豪車,大樓房,還有個漂亮又有錢的女朋友。
聽到汽車聲,屋子裡麵很快跑出一個老人,看到陸林野下車,叫著“小野”,然後又往車裡看,臉上帶著很深的緊張,不知道是陸林野的什麼人。
薑遙淺打開車門,然後聽到陸林野朝那個叫了一聲:“媽。”
薑遙淺一愣,再次看向陸林野麵前的老人。
很瘦,也真的很老,不像是單單因為生病什麼的,而是長年累月積累下的老態,身上的衣服穿得挺好也挺新,新得像是剛從貨架上拿下來,前一刻才被剪了標簽,她的頭發理得也很整齊,但是早已經花白,不知道的,第一眼肯定都會猜可能是他的奶奶之類的。
薑遙淺愣過之後很快就回神,禮貌地低頭叫了一聲“阿姨”。
“淺淺哦。”
濃濃軟軟的口音。
薑遙淺總算從這一聲中找到了熟悉感。
陸媽媽叫了這一聲,也不知道說什麼,雙手來回地搓著,又好幾次捋著頭上的頭發。
能看得真的很緊張。
麵對著她,神色裡竟然還透出一種令人感到心酸又無法理解的卑怯。
薑遙淺心底感到十分訝然,又不可思議。
她從沒有見過有這種表現的長輩。
丁芸從來都很強勢強硬,丁嫻雖然溫柔,但是眉眼間也透著些清傲。
親戚裡也大多數都是老師,沒人會露出這種神態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