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梅雨季來臨,埠城已經連續下了幾天的雨,雨霧一直不散,越聚越濃,城市居樓與河邊聳立的杉樹都如在幻境,模模糊糊。
一隻白色的鳥,展翅從西城河麵上飛過,撞進霧裡,轉瞬消失不見,短短幾天,河裡的水位都漫漲了不少。
快到中午的時候,總算小雨轉陰,厚重的雲層後麵隱約還有點太陽的影子,像是荷包蛋裡藏著的雞蛋黃。
孟巧珍終於在醫院的停車場堵到了陸林野。
“你為什麼一直躲著我?”
陸林野沒有看孟巧珍,走到車尾,把手裡的東西塞進後備箱。
後備箱裡已經放了不少東西。
他似乎準備出遠門。
“你要去哪兒?”
孟巧珍突然就驚慌起來,伸手一把抱住陸林野的胳膊,大聲質問道:“陸林野,你準備去哪!”
陸林野很不耐煩地側頭,用勁,直接硬拽下了孟巧珍的手。
“陸林野!”
孟巧珍似乎是猜到什麼,仰頭死死盯著陸林野:“你要去找她是不是?”
“你知道她交男朋友了?你怎麼會知道?”
孟巧珍的樣子像是要發瘋:“你又去聯係她了?”
陸林野正要關後備箱的手已經停住。
好一會,他才慢慢側頭。
孟巧珍看到他的樣子,立刻反應過來:“你不知道?”
靜滯幾秒。
“噢,那也沒事。”
“我來找你,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好消息的。”
孟巧珍巧站直身體,巧笑倩兮地一字一字說道:“你那個小女朋友。”
“她交男朋友了。”
隻停了那幾秒鐘,陸林野已經又回過頭,用勁關上後備箱,鎖上車便準備往醫院裡走。
孟巧珍定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陸林野竟然會完全不在乎。
她回過神,在後麵大聲喊:“我沒騙你,上一次我就在她住的地方看過那個男人了,他們現在真的在一起了。”
她跟薑遙淺之間並沒有深仇大恨,反而薑遙淺能交男朋友,她高興還來不及。
隻要她不再聯係陸林野,她就會真心地祝福她。
她高興得恨不得送她一份大禮。
陸林野猛地轉過身,快步走回來,眼神陰沉得幾乎令人感到心驚:“你去找過她?”
孟巧珍沒想到陸林野竟然關注的是這個。
她問著:“難道你就不關心她交男朋友的事?”
“她有男朋友了,陸林野,她已經忘了你了,你是不是也可以忘記她了?”
孟巧珍的聲音越說越急切:“隻要你好好跟我在一起,隻要你跟我在一起,你要什麼我都給你,我們現在就可以出國給阿姨治病,還有你的公司,我知道你自己開了一家公司,沒事,我不在乎,我還可以去找爸爸讓他幫你,而且我已經——”
脖子突然被掐住。
陸林野的臉上再也沒有平日的冷漠冷靜,此刻看起來陰森又恐怖:“我有沒有說過,不要再讓我知道一次,我有沒有說過?”
他吼著,模樣像是要發狂,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有經過的人看到這邊的情況,嚇了一大跳,拿起手機就要報警。
卻在這時,陸林野身上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沒有音樂的純鈴聲,聽起來十分緊張急促。
陸林野終於鬆開手,他低頭拿出手機,看到是醫院的電話,立刻頭也不回地快步往醫院裡跑去。
“姑娘,要不要幫你報警?”
孟巧珍沒有說話。
他想掐死她。
他剛剛是真的想掐死她。
因為她碰了他的逆鱗。
哈哈哈,身上的痛哪裡及心裡痛的萬分之一。
孟巧珍扯著唇似嘲似悲地笑著,眼淚卻不受克製地晃動出來,她突然就覺得,自己是真的很可悲。
病房裡,陸媽媽還在昏迷。
這次是直接疼暈了過去的。
陸林野坐在床邊,雙手握著陸媽媽的手。
陸媽媽已經很長時間沒能吃下什麼飯了,人更瘦了,渾身上下仿佛就剩一層乾枯的皮在包著骨頭,她手掌上有很多粗糙的老繭,手背上更是刻著眾多溝壑裂痕,曾經歲月對她的磋磨,在這一雙手上體現得淋漓儘致。
陸林野握著陸媽媽的手,輕輕地靠在自己的額頭上。
他這幾天一直在找新的醫院,現在已經聯係到了外省一家比較有名的腫瘤醫院,他本來準備今天就帶著陸媽媽過去。
目前的計劃就是換肝,如果手術成功,後期再調養好的話,再拖個十來年也未必不可能。
這是最好的結果。
他也隻信這個結果。
一切都會好的。
不論是什麼,隻要熬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陸林野最終把去外省的時間推遲了半天,然後立刻開車去了溪海。
他不知道這次要離開多久,就讓他自私一下,再看一眼她。
看一眼就好。
*
溪海還在下雨。
這個季節就這一點最煩人,昨天天氣預報今天是陰轉多雲,結果從上午就開始下小雨,一直下個沒完沒了,陽台的衣服曬個兩天都還是濕潮潮的味道。
關鍵還熱,像是要悶著大暴雨。
因為外麵刮風又下著雨,所有的窗戶都關著,屋裡不開空調就像剛揭蓋的饅頭籠,熱氣騰騰的。
客廳裡沒有空調,孫小光不知道從哪搗鼓出一個舊電風扇,洗洗刷刷半天,插上電,扇片轉動,總算吹出了熱烘烘的風。
他掀起衣服抹了一下臉上的汗,擦來擦去,衣服全是水印子,便直接脫下來,掛在脖子上,半蹲在風扇前問著門口邊的解遇:“哥,跟你說的那個換房子的事,有沒有幫我看看?”
解遇低著頭在手機上不知道來回刷著什麼,看起來也挺熱的,額角的頭發都被汗給濡濕透了,脖子上和衣領口邊,也都是水滋滋的,還有汗珠正順著額頭滾落在烏黑的眉峰上,他伸手刮了一下,沒理孫小光的話。
孫小光走過來,上半身光著,褲腰鬆鬆垮垮地掛著,身材雖說比不過解遇,那也是一米八的大個子,從胳膊到腰,全是**的緊實感,再加這汗流浹背的樣子,彆提多有男人味了。
按照他那不著調的性子,要不是顧著這是合租的房子,合租的另一位又是薑遙淺,他估計早把褲子扒下來,光穿個褲衩來回晃蕩了。
尤其今天這天氣真是他麼見了鬼的熱。
孫小光:“哥,就幫我找找唄,現在這不天熱了嗎,我倒沒什麼事,不是就怕萬一再來個沒注意,讓姐不自在。”
以後總不能大夏天的,他還得隨時注意穿得整整齊齊再出屋吧?
孫小光就直瞅著解遇。
解遇伸手拽了下衣服領口,散著汗,沒回答這個問題,轉而問道:“不是想買房子?”
孫小光聽到這話,頓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褲兜,掏出煙,卻沒抽,又放了回去,然後低眼說道:“買房子哪有那麼容易?怎麼的也要再等兩年吧。”
“還差多少?”解遇問。
孫小光琢磨了一下,說道:“就溪海這房子,一百來平首付也得四五十萬吧,還不能光買了就乾放著,裝修什麼的,七七八八算起來.......”
“草,還是再等幾年吧。”
解遇沒問他為什麼非要買個一百來平的,直接開口:“先去看吧,房子看好了再說,錢我這有。”
孫小光聽了“嘿嘿”地笑了兩聲,還挺好奇的,湊近,有些賊兮兮地問道:“哥,你存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