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那些風格迥異,交融於灌木枝乾間的建築物,出現的次數愈發頻繁。
不隻是曾經高聳的木製酒樓,甚至還包括有墜著半口銅鐘的破落寺廟、塌了大半的宏偉宮殿……
仿佛正逐漸靠近著這一切的最中心。
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似是讓時間的流速也隨之加快。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那股股源自治療藥水的暖流,在湧蕩中逐漸消融,再感受不到。
夏南才在已經透支的體力影響下,緩緩放慢了腳步。
“呼…呼…呼…”
大口而急促地喘息著,意識與神智跟隨著空氣的湧入,再次回歸大腦。
“跑……跑掉了?”
他下意識在心中詫異道。
明明方才逃跑中的自己,還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在怒火作用下,石化蜥蜴較之最開始還要更加迅猛的追逐聲。
以當時自己在心中察覺的速度,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都感覺此前所作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但……
“什麼時候?”
從什麼時候開始,石化蜥蜴的腳步聲突然消失了?
絕非逃脫其感知範圍,使得對方為了搜尋自身所在,不自覺放慢的步伐。
而是那種仿若急刹車般,腳步聲一瞬間的消失。
大口喘著粗氣。
夏南臉上帶著劇烈運動後的恍惚,目光向周圍望去。
空氣中彌漫的霧氣濃鬱了不少,連帶著頭頂陽光都為之削弱。
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那些建築呢?”
方才還隨處可見的殘垣斷壁,眼下卻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連一片磚瓦都不曾出現。
昏暗,靜謐。
夏南突然產生了一種錯覺。
此刻的他,就像是站在那天災般肆虐大地之上,颶風龐大氣旋的正中央,平靜卻最為危險的——
暴風眼。
下意識轉過身體,腳步輕輕往前踏出。
嗡——
沒有絲毫防備,極其突兀的。
夏南身邊的空間,突然扭曲模糊了一瞬。
下一秒,他的身體消失在了霧氣之中。
……
“夏南?夏南?”
幽暗寂靜的密林深處,突然傳來壓低著嗓音的呼喚聲。
海安矮著身子,小心翼翼地穿行於樹木之間。
身旁,依舊是如影子般形影不離的護衛伍德。
不同於初見時的光彩整潔,現在的兩人看上去很是有些狼狽。
不僅身上沾滿了草籽葉碎,連額前的頭發都被汗水凝結在了一起。
銀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散發出瑩瑩微光,海安正仔細搜尋著同伴的身影。
來自精靈血統的黑暗視覺,讓他即使在光線昏暗的環境中,依然能夠如白晝般清楚地捕捉到周圍六十尺內的事物。
沒有發現。
伍德默不作聲,但同樣在儘著自己的努力。
一邊保持著警惕,一邊用其豐富的經驗,仔細搜查周邊林地上的細節。
兩人一個擁有著“遊俠”相關的戰技,血脈中流淌著堪稱“自然寵兒”的精靈血脈;
一個則本就是擅長隱匿,活躍於陰影之中的“遊蕩者”。
隻是離開了石化蜥蜴的視線,便輕鬆逃出了對方的感知。
也正是因此,他們才能趁著石化蜥蜴不注意,於一旁發起突襲,從對方爪下救出夏南。
並在之後繞了個大圈,一路跟著動靜追到了此處。
“少爺,這裡!”
伍德像是發現了什麼,俯下身子,向身邊的半精靈提醒道。
隻見其身前柔軟濕潤的草甸之上,赫然印著一串腳印。
似乎被身後什麼東西追趕且體力不支,腳印短促而密集,旁邊還留有些許被壓斷的植物根莖。
但古怪的是,足跡的主人卻仿佛突然消失般,讓原本連貫的腳印,在某片地麵上戛然而止。
半精靈海安忽地抬頭,目光在那些繁茂的樹冠中搜尋捕捉。
“少爺,這裡已經屬於薄霧森林的深處,我們……”
伍德麵露猶豫,在一旁提醒道。
聞言,海安麵色不變。
望了一眼頭頂隱約變得有些暗淡的天色,又低頭注視著那道突然截止的足印。
緩慢而堅定地開口道:
“再找兩個小時,如果還是沒有發現……我們就先暫時撤回外圍。”
“好。”
……
與此同時,另一邊。
“轟!”
如岩石般粗糙的青灰色鱗片,猛地撞在樹乾之上。
那足以抵擋刀劈斧砍,厚實的棕褐樹皮被瞬間穿破,樹木纖維勾連扯斷,露出其內部白嫩的樹心。
石化蜥蜴“巴西利斯克”,正在這棵無辜的橡樹之上,肆意宣泄著它心中積攢的怒火。
泥點飛濺。
深深紮入土壤深處的龐大根係,在魔物那仿佛能夠碾碎鋼鐵的巨力作用下,連帶著半根斷裂的樹乾,被驟然掀起。
它狂吼著,如同鬼火般幽綠色的光芒在其眼眸中閃爍個不停。
顱頂鼻腔上的部分鱗甲,以及周圍褐色的結晶骨刺,隱約能在其表麵看到灼燒之後的焦痕。
石化蜥蜴可以感受到,那前方遠處的密林間,正逐漸消散的人類氣息。
它也清楚地知道,這種弱小的生物遠遠不是自己的對手。
即使湊巧挺過了“石化凝視”的侵襲,也隻需要那麼輕輕的一爪,亦或是隨便來上一口。
這些狡猾的獵物就會淪為自己的晚餐。
但縱使如此,石化蜥蜴卻絲毫沒有繼續上前追獵的打算。
它隻是停留在那些逐漸密集的建築外圍,徒勞而無力地破壞著周邊的樹叢與灌木。
仿佛在它與那些建築遺跡之間,有著一條無形的分界線。
讓其不敢踏出哪怕一步。
直到最後,將數十棵高聳的樹木掀倒在地,讓林間無數被驚擾到的生物化作冰冷的石雕。
石化蜥蜴才又人性化的帶著猶豫和警惕,遠遠地望了一眼夏南消失的方向。
轉身。
拖動著其臃腫的身軀,消失在霧氣與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