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走,室內又隻剩下兩個不知幾歲的“老家夥”。
景暄“嘖”了一聲:“怎麼脾氣這麼大?不就開個玩笑嗎,反正你的火也燒不到我,還不如省點力氣。”
謝燃瞪著他不吭聲,漆黑的發絲上朵朵小火苗歡快地跳動著。
“說真的,那碗菜真那麼難吃?”
謝燃白了他一眼,手中的筷子伸向了萵苣葉:“我怎麼知道,我又沒——”
一口菜放進口中,謝燃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而後眉頭便蹙了起來。
看他那樣子,大概在糾結吞下去還是吐出來。
景暄若有所思:“看來真的很難吃。”
“還行。”謝燃勉強吞了下去,“我不喜歡。”
他剛說完,就見眼前一花,景暄再次化成了一團黑霧,風一樣地從那碗萵苣葉上掠過。
而後那隻碗就又空了。
謝燃:“……”
室內安靜了幾分鐘,好半天景暄才重新冒出頭來,搖頭晃腦地點評道:“滋味清苦,略帶清香,尚可。”
“……”謝燃一張臉憋得泛白。
半晌,他輕歎口氣:“你真要吃,就下來好好吃,不要總這樣偷吃彆人東西,很不禮貌。”
“啊,是這樣嗎?我不太懂人間的禮儀。”
黑霧畫了道弧線,落在地上,逐漸凝成一道高大的人形。
景暄在霧氣散儘後笑著開了口:“我下來了,能讓我嘗嘗彆的嗎?”
他身材高大,穿著襯衣、西褲,和一身長風衣,配合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細邊眼鏡,活脫脫一個剛從隔壁大學走出來的年輕教授。
謝燃被他這副特彆“人類”的裝扮嚇了一跳。
大多數的鬼族不喜歡和人同流合汙,即使到了人間,也不太會模仿人族的裝扮。這個不知歲數的老鬼卻另辟蹊徑,將人類模仿了個十成十。
若不是身體透明,看上去倒真像個人。
景暄自說自話地在桌邊坐下,一雙狹長的眼直勾勾地盯著桌上的菜看。
桌上統共還有一碗涼拌萵筍絲,和一碗謝燃吃了一半的腰花雞蛋麵。
謝燃:“不行。”
“……”景暄有點失望。
“你真想吃的話,”謝燃抿了下唇,偏了偏頭,“我們做個交易?”
“嗯?”景暄看了他一眼,“……你不會要我去跟蹤那個小鬼吧?”
謝燃不吭聲。
景暄:“你要我一個鬼族去……給一個剛死的小鬼當保鏢?!”
謝燃:“給你買豆花。”
“……”景暄頓了頓,“給個理由?那小鬼有什麼特彆的,需要你這麼維護?”
“沒什麼理由。”謝燃垂下眼,夾了片腰花放進嘴裡嚼著,“景暄,你有母親麼?”
“……你說呢?”
鬼族天生地長,從陰氣彙聚之地誕生,無父無母,獨來獨往。
謝燃閉了下眼,依稀從眼皮遮蔽出的黑暗幕布中,看到些許悠遠的景象。
“但是我有。”他說。
景暄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從謝燃飽滿的額頭看到圓潤的唇珠,不知在想些什麼。
長久,他勾出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容。
“小雀兒,想讓我辦事,一碗豆花怎麼夠?”
“你想要什麼?”謝燃側過頭。
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見景暄那道頎長的身影傾身靠近,透明冰涼的大掌準確地包裹住他纖細蒼白的手,手把手地從他筷子尖上叼下了一塊炒得鮮嫩的腰花。
鼻尖裡聞到一股來自鬼界的冷香,肌膚相貼的觸感順著手臂直竄頭頂——
謝燃猛地甩開筷子,後退一步,震驚地看著他。
可憐的坐凳因為他的動作被踢倒,“哐當”一聲響。
“至少再加片肉——”
景暄笑著,整團黑霧風一般地刮了出去。
“……”
謝燃愣了好一會兒,才扶起椅子,給自己重新找了雙乾淨的筷子。
那個老鬼……聞起來也太好吃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