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副隊正進了講武堂,你這個什長,是不是該檢校副隊正了?”
“哪有這麼容易呢?本隊一共六名副隊正,僧多粥少的情況,上邊肯定要出題考核的。”
“整個大周的禁軍之中,唯獨咱們大帥麾下的晉升考核最是公正公平,不管你出身如何,隻要達到了標準,便可獲得提拔。”
“可不是麼,我的連襟就在虎翼軍中,他們那裡就沒有考核的說法,升不升官全憑上司的一句話。”
“咱們軍中的考核,可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除了本軍的長官、鎮撫,另外還有軍法司和參議司的人參與其中,按照規矩,還要上查祖宗三代的履曆……”
李中易微微翹嘴角,可不是一個人就可以說了算的,這句話恰好說中了他的心思。
在軍隊中的下克上,絕大部分情況下,都是由於落後的人事提拔體製造成的惡果。
遠的且不去說它,單說晚唐時期的安史之亂,安祿山就是利用節度使的巨大權勢,讓部下們隻知道感恩於他,而眼裡完全沒有朝廷。
李中易於建軍之初,為了徹底下克上的風險,早早的就刻意製定了嚴格的人事提拔獎懲製度。
在李家軍中,若想提拔隊正一級的軍官,至少要經過如下幾道關口,指揮使提名,鎮撫初審,軍法司會同參議司複核,進入講武堂學習深造,畢業後由李中易本人簽發命令,轉任中軍侍從官至少一年,再分發到彆的部隊裡就任隊正。
程序上雖然有些複雜,但是,這種人事安排既避免了任人為親的不良裙帶風,又比較公平的提拔了有用之才。
更重要的是,這些新提拔的軍官,經過講武堂的培訓和洗腦,又被安置在李中易的身旁,經過長期的觀察和熏陶之後,其向心力絕非同時代的任何一支部隊可比。
彆看郭懷遠在靈州,靈州軍的軍官提拔任用機製,也都是照此辦理,絕無可能出現郭懷一手遮天的可怕場景。
李中易聽了一陣子壁角後,這才扭頭問楊懷中:“那人知道已經事敗了麼?”
楊懷中搖了搖頭,小聲歎道:“他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實際上,破綻百出,馬腳早就露光了。按照您的吩咐,咱們故意沒有打草驚蛇。”
“鄉帥,末將也知道軍法無情,不過,那人從蜀國開始就追隨於您的左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望您……”劉賀揚畢竟是一軍之主,他不忍心眼睜睜的看著老部下,從此墜入無儘的深淵。
李中易沒說話,一直冷冷的注視著劉賀揚,直到劉賀揚識趣的閉上嘴巴,他這才淡淡的說:“既然明知道軍法無情,還要暗中伸出臟手,豈不更加可恨?”
軍法就是軍法,絕對不容許任何人踐踏,這一直是李中易的治軍底線!
“走吧,咱們去會會他。”李中易扔下這句話,就命楊懷中前頭帶路,一行人直奔第二軍所屬的甲營而去。
在李家軍中,任何一支部隊的甲營,其實都是主力中的主力,精銳中的精銳。按照指揮序列的安排,如果都指揮使和副都指揮使戰死之後,第一順位接任指揮戰鬥的不是鎮撫,而是甲營指揮使。
和朝廷的一般禁軍不同,羽林四衛所屬的軍和營,都是超大的編製,一軍至少轄七到十營。
這麼一來,每軍的甲營指揮使,就格外的突出於眾營的行列之中。
李中易剛接到軍法司密報的時候,簡直是驚怒交加,他做夢都沒有料到,印象之中,那條憨厚忠誠的漢子,竟是劉青山和張子善一般的巨貪。
凡是入過講武堂的中高級將領,李中易或多或少有些印象,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第二軍甲營的指揮使孫不難,從他組建河池鄉軍開始,就一直追隨於左右。
李中易的印象中,孫不難是個話不多,卻非常踏實勇猛的軍官。洺州之戰,正是孫不難帶領全營大弟兄們,拚死堵住了契丹人的歸路,這才奠定了勝局。
全營傷亡過半,卻一戰全殲契丹四萬騎軍的輝煌勝利,讓李中易永遠記住了孫不難的名字!
誰又能夠想象得到,如此勇猛忠誠的軍官,卻栽倒了高麗大戶的美人計之下,搖身一變,成了協助高麗奸商大肆走私的碩鼠呢?
“指揮,指揮,大事不好了,鄉帥進了軍營,正朝咱們這邊來了。”
孫不難手裡捧著一本李中易親手編篡的《作戰實務》,正聚精會神的品味著其中的精髓,心腹都頭楊標卻突然闖了進來,慌慌張張的稟報了令人膽寒的壞消息。
“慌什麼?要沉得住氣。”孫不難放下手裡的書冊,不悅的訓斥楊標,“鄉帥他老人家一向有微服巡視軍營的習慣,我又是他老人家的老部下,既然他老人家來了此地,必會尋我敘舊。”
“指揮,以前可能是如此,這一次恐怕大不相同,鄉帥的身後不僅跟著大批的軍法司憲兵,就連劉都指揮使和楊鎮撫使,也都陪同在側。”楊標的一席話,終於挑動了隱藏在孫不難心房最深處,那根極其敏感的神經。
李中易以前來第二軍巡視的時候,他喜歡聽真話,不怎麼樂意劉賀揚和楊懷中等人跟在身旁,身旁頂多也就是貼身侍衛而已。
可是,這一次,李中易竟然史無前例的帶著軍法司的人來了,局勢是可想而知的糟糕透頂。
“怎麼辦?怎麼辦?”楊標心亂如麻,仿佛沒頭蒼蠅一般,急得團團亂轉。
孫不難也慌了,李中易是什麼人,他比一般清楚得多,單單是收受了高麗商人所送的七名美人兒,按照軍法尚罪不至死。
然而,孫不難嘗到了高麗美人的甜滋味之後,竟然還收了兩千畝良田。甚至。孫不難還膽大包天的協助高麗奸商,往大周或是南唐,走私高麗寶石、高麗參以及高麗婢。
這可是必須掉腦袋的重罪了!
“瞧你那副慫樣,好漢做事好漢當,若真是怕了,當初又何必引我被高麗商人所騙?”孫不難的眼神異常凶狠的盯著楊標,如果不是這個家夥暗中勾結高麗商人,將他灌醉之後,騙上了有夫之高麗婦的床,哪來的如今聞風喪膽的恐懼?
李家軍中的軍法森嚴,好處自然是大大的,但是,正因為軍法異常之嚴格,甚至到了嚴苛的地步,有時候也會起反作用。
類似孫不難這種喝醉之後,被脫得精光,扔到高麗婦人床上的桃色事件,簡直就是黃泥巴掉進了褲襠裡,他就算是有一萬張嘴,也完全解釋不清楚。
孫不難至今都記得,他的那位高麗情婦醜陋的嘴臉,如果他協助網開一麵,不僅有諸多美人兒相伴,更可以獲得不菲的家財。
如果,孫不難死活不肯鬆口,那麼,大家就拚個魚死網破。對方說得很清楚,單是逼j有夫之婦這一條,按照軍法就是死罪。
退一萬步說,哪怕最終確認是通j,孫不難提著腦袋,好不容易拚殺出來到的功名,肯定也是保不住了。
經過楊標的從中勸說,孫不難一念之差,最終還是“理智”的選擇了墮落。
“指揮,既然情況不妙,咱們不如……”楊標實在是墮落極深,他自己知道,一旦東窗事發,絕無活路,不如索性拚個魚死網破。
孫不難做夢都沒有料到,楊標竟然如此的喪心病狂,竟然敢對鄉帥生出殺機!
“老子做錯了事,自會親自去向鄉帥請罪。倒是你個狗東西,不僅貪花好財,居然敢動不臣之心,枉我看瞎了眼,看錯了人。”孫不難厲聲暴喝,“來人,拿下此賊。”
楊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衝進屋子裡的衛兵拿下,綁了個結結實實。
孫不難十分詫異的望著綁人的衛兵們,不對啊,這些人的服飾格外的眼熟。等他仔細的看清楚了,立時身子發軟,兩腿發顫,竟然是直屬於鄉帥的近衛軍衝進來抓的人,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