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萬安山,還沒到打獵的最佳季節。
再等兩個月,山頂的積雪消融,伊水、洛水更加泛濫,萬安山就會遍布沼澤,蘆葦叢生。山林之間百草豐茂,各種不知名的野花瘋狂地生長。水鳥躲進蘆葦生兒育女,又掠過樹梢林葉高高低低飛來飛去;偷蛋的田鼠和喜歡刨泥的野豬各顧各地在泥裡鑽來鑽去;至於成群結隊的麋鹿、花斑野鹿、野牛,更是在此出沒。它們把腿浸在水裡,一邊警覺地豎起耳朵,一邊小心地低下頭舔水喝;此情此景,也會吸引來尋食的野狼,甚至於山中的老虎。可謂是群擒薈萃,百獸畢集。
但在現在,春天將至未至,青草沒有徹底萌發,很多候鳥也未北歸,蜜蜂們在為數不多的花朵間焦慮地奔波著。那自然是看不到上述那種生機盎然的景象了。但冬天到底已經過去,很多生靈都已經感受到暖風的召喚,饑腸轆轆地在山野中覓食,這呈現在未融化的積雪上,就是野豬、野兔、野狼、狐狸等動物雜亂無章的腳印。
這天下午,少年們開始在山中遊獵。他們沒有大人般對獵物殷切的期待,所以沒有按照傳統大肆圍獵,反而有一種閒庭信步的悠閒感,仿佛旅遊似的,遇到什麼就抓什麼,頗有一種玩藏鉤遊戲似的興致。
一開始的時候,少年們先是去掏兔子洞。這是因為賈謐帶來了一隻紫貂,說是從幽州弄來的,能聽人言,善捕鼠兔。這紫貂長不過一尺,小巧可愛,竟然也能捕鼠?大家都想開開眼,於是就在斜坡裡找了個碗口大小的洞讓它鑽進去。
沒過一會兒,就聽到洞穴裡一陣撲騰的回響,三隻兔子射箭似地從洞穴中竄出來。賈謐的隨從們眼疾手快,一手一個掐住喉嚨,而後用刀放了血,倒吊著綁成一串。處理的同時,紫貂也悠悠然從洞中爬出來,嘴裡還咬著一隻巴掌大的幼兔。
少年們見了齊聲叫好,又讓紫貂展示了好幾回。不過兩刻鐘,紫貂就又從地穴裡趕了十來隻兔子,甚至還咬死了一條冬眠中將醒未醒的黑蛇出來。
但少年們的新奇勁總是一陣一陣的,大家弓馬兼備地跑二三十裡路過來,顯然也不是隻抓兔子的。過了大約一個時辰,他們就已經厭倦了在洞口等兔子的把戲,轉而就商量著打一些大型的獵物來。
石超隨長輩遊獵的經驗最多,他提出要先到視野開闊的地方去,這樣才方便找獵物。於是劉羨自告奮勇,與他一起往山脊處策馬,直到這座山丘的最頂峰,而後向下眺望。
他們看見淺草覆蓋的大地緩緩地向南方傾斜,伸入一片連綿的水潭中。微風吹拂,山坡上的林木隨之搖曳,水潭中隱隱約約、大大小小的水窪閃耀著金色的陽光。水窪點點綴綴,在竹林的遮蔽下,可以看到有一群野鹿在其中乍出乍沒。…。。
下去告知同伴後,大家都高興起來,連忙收拾弓箭往山那邊翻去。下山的時候,為了避免驚擾到鹿群,他們都下馬步行,並避免走平坦的大路,而是在林木中小心翼翼地穿梭。
在距離鹿群大約數十丈的時候,石超停了下來,然後讓少年們聚在一起,小聲商議說:“兵法講究十麵埋伏,打獵其實也是如此。我們直接去追鹿,不熟悉地形,很容易就讓它們跑了,如果讓我們的隨從們兵分兩路,沿著下風處,悄悄地繞到鹿群的北麵,突然發出信號,而我們在南麵等著,裡應外合,還怕沒有收獲嗎?“
眾人都表示讚同,於是隨從們就牽著馬消失在鹿群兩側。少年們則是焦急地打量著鹿群的動向,唯恐它們發覺異常。為了不被鹿群發現,護衛們繞的圈子很大,但即使如此,飲水的野鹿們還是不時抬起頭豎起耳朵,警覺地向四周注視。每當這個時候,少年們也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數十丈外的野鹿能聽見似的。
等待的時候,劉羨打量著身旁的石超,見他雙眼微張,雙手攥緊了拳頭,興奮得渾身微微發抖,心中不由感歎:溪奴確實是天生的將軍,平日裡他粗枝大葉,不料一碰到見血的事,竟是這樣的細膩專注!
劉羨又忍不住觀望身後的賈謐,這位少女般的公子正優哉遊哉地逗弄著自己的紫貂,沒有一絲緊張的情緒,根本漠不關心。而在他身旁站著一名八尺高的壯士,披頭散發,絡腮胡子,腰配四尺斫刀,背負一把極高的牛角弓,正一絲不苟地掃視周遭。一瞬間,兩人的眼神不期而遇時,那壯士一愣,隨後對劉羨笑笑,劉羨則連忙把眼神撤回來。
這時,山坡間有風吹過,鹿群中的公鹿首領警覺地抬起頭,不安地向蘆葦蕩張望,緊張地嗅著鼻子。鼓動喉嚨,發出低沉的叫聲。
坡上的少年們也都緊張起來,他們翻身上馬,握緊長弓,緊張地等待守候著隨從們的信號。突然聽聞遠方一陣鳴鏑的尖銳骨哨聲,見對麵山坡的樹林中一陣搖曳,隨後升騰起一道煙塵。一陣巨大的喧囂過後,水花四濺,但見一頭雄壯至極的公鹿在前,向著少年們所在山坡上飛奔過來。
計策成功了!眾少年也是一陣歡呼,頓時揚鞭打馬,策馬向鹿群迎了上去,也紛紛從箭囊中抽出箭來,搭弓射向鹿群。
石超此時站在第一個。他年紀雖不大,但胳膊卻極為粗壯有力,左手自箭囊裡取出一支箭,勾弦搭弓,將那馬上所用的雙曲短弓慢慢地拉開,一直拉到本來雙曲的角弓形成一個尖銳的弧形,向前凸起,弓角的兩端都快要合攏在一起了。劉羨正在他的後麵,不由得暗自為他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