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城的心緒如同窗外被風撥弄的竹葉,雖靜謐卻難免起伏。
他很清楚賀翔的言外之意。
如果他娶了賀箏,馬上就會被提拔,取代江舟的主任之位,然後平步青雲,前途不可限量。
在賀翔看來,這是恩典,是他楚城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可惜,他對仕途沒興趣。
不但沒興趣,他還很反感。
這幾年,刑偵隊破了好幾起與貪官有關的命案,讓他對權勢有獨特的認知。
意誌薄弱又欲壑難填的人官當得越大死得越快。
要麼,是他自己私欲膨脹為所欲為,貪得無厭以身試法;要麼,是彆人圖謀不軌拉他下水,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心魔是最難戰勝的,不管是自己的還是彆人的。
前兩天還在會場上打官腔喊口號,後兩天就在紀委的小黑屋裡寫檢討。
這種上天入地跌宕起伏的劇情,在現實中不乏其例。
奮鬥到最後是為了寫檢討。
好多落馬的貪官痛心疾首。
所以,楚城覺得當官和當法醫一樣,都屬於高風險工作。
不過,當官打交道的多是心懷鬼胎的活人,當法醫打交道的多是坦誠相見的死人。
相對而言,還是當法醫省心。
除此之外,他非常討厭這種被威逼利誘的感覺。
也許在賀翔而言,這是對他的賞識和恩賜。
可楚城感覺賀翔在談生意。
他(賀翔)拿著賀箏當籌碼,交換他(楚城)的幸福,達到他(賀翔)寵愛女兒或者彆的什麼目的。
他楚城的幸福是江舟。
這生意太虧了,他肯定不乾。
在他看來,追求內心的自由和喜樂,與真愛長廂廝守,遠比升遷踏實。
楚城心裡打著小九九,目光掠過對麵牆上的掛鐘,隻想趕緊結束這無聊的談話。
江舟在家裡啊!
他想趕緊跑回去,昨晚都沒怎麼睡,補覺之前抱抱親親找點兒福利還是可以的……
可是,當他看到那隻造型古樸的掛鐘,不由心裡一緊。
怕看走眼,他仔細打量,確定是那件古董,頓時暗自心驚。
“這事兒還用考慮嗎?你呀,還是年輕。”
賀翔臉上帶著寵溺又有幾分無奈的笑容,而後眼神微暗微微傾身,以一種近乎耳語的姿態說,“我跟你透個底兒,董局年底就調省裡了,我接。”
楚城聞言,心裡翻江倒海。
見楚城麵色沉靜一言不發,賀翔略感不悅,撤回身子疏離起來,“你也不能一直當法醫吧,多臟多累啊,身上的屍臭味洗都洗不掉,你再上哪兒去找箏箏這麼好的對象?鯉魚跳龍門的機會給你了,你可彆犯糊塗!”
他當然不會犯糊塗。
牆上的那隻掛鐘是他的夢魘!
它曾經掛在那間偌大的地下診所病床旁的牆上!
嘀嗒,嘀嗒……
像死神的腳步在緩慢又邪惡地遊走。…。。
他曾在這不疾不緩的分分秒秒裡,親眼目睹三個少年被挖心摘腎!
這隻古鐘和他一起見證過慘無人道的殺戮!
噴濺的鮮血曾染紅它的鐘罩,順著雕花的底沿滴落……
後來某一天,這隻掛鐘不翼而飛。
沒有嘀嗒聲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地下魔窟一片死寂,分不清白天黑夜,更讓人絕望得發瘋。
那時,他曾想,如果他被殺,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沒想到時過境遷,十五年後,它竟然堂而皇之掛到公安副局長賀翔辦公室的牆上!
嗬!多麼諷刺?
世上的事真比書裡寫得還精彩啊。
出身收藏世家,他楚城第一次看到這隻古鐘就知道它價值不菲。
現在它的估價比當年翻倍不止吧!
可它的價值不是值多少錢,而是,它是罪證!
很明顯。
賀翔知道這隻古鐘上講究,拿來附庸風雅。
但他低估了這隻古鐘的價值,也不知道冥冥之中,它會指證縱凶之人……
萬物有靈。
這隻古鐘裡藏著時光的正義之劍!
天道輪回,因果循環!
楚城麵不改色,搖頭歎息,“局長,我又不傻,哪會不識抬舉?可是……我有難言之隱啊。”
“難言之隱?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