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屋的陰影都晃動了一下,尤其覆蓋住了沈君行全身的黑暗,在這一刻,都像是隨著唐鬱這句話,忽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衝垮。
陰影翻湧間宛如無聲的驚濤駭浪。
濃鬱的血紅從沈君行的眼中褪去,鏡片後的黑眸怔怔地望著唐鬱。
那雙黑眸向來喜歡用或是深情、或是憐愛,或是溫柔到讓人毛骨悚然,或是其他捉摸不定的情緒看著唐鬱,從未像這次一樣,錯愕又茫然,同做錯事的孩子般呆呆地看了過來。
有那麼一瞬,唐鬱從沈君行的眼裡莫名看到了鬱辜的影。
大概都是怪物的關係吧。
但這樣的目光真的太具有欺騙性了,讓唐鬱甚至相信眼前的怪物似乎要心碎了。
幾縷過長的黑發垂落在了霧蒙蒙的藍眸前,黑發也沾染上了濕漉漉的陰鬱氣息,唐鬱靜靜地望著沈君行。
像是想要將沈君行看透。
忽然間,唐鬱湊得近了一點,他抬起纖細雪白的手,伸向了沈君行的眼睛。
有那麼一刻,沈君行以為自己會迎來唐鬱溫柔的撫摸。
高挺鼻梁上的分量一輕。
雪白的手指輕輕摘下了鏡框,脫離眼鏡的黑眸瞳孔一縮。
“以後還是不要再戴眼鏡了,我不喜歡。”唐鬱將眼鏡放在了桌上,說話的語調柔和,和當初說著“哥哥戴眼鏡的樣,好喜歡”是一樣的輕柔。
沈君行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唐鬱放下眼鏡,從沈君行的旁經過,不再留戀地轉離去。
一步兩步,唐鬱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地離開了診室。
他在幽暗陰冷的醫院廊上,經過幾個醫護人員時,唐鬱的餘光注意到這些醫護人員都在回頭看,壓低著聲音議論紛紛,唐鬱依稀聽到了些零星的詞句:
“…快點…..挺嚴重的。”
“……出了問題……”
“….突發…心臟…”
似乎是在討論醫院的哪位病人。
唐鬱頭也不回地往前。
和那些朝著診室去的醫護人員背道而馳。
那一個個麵帶焦急色的醫護人員往診室衝去,他衝到了沈君行麵前,飛速詢問道:“沈醫生,病人現在是什麼情況?!”
沈君行充耳不聞般站在原地,修長的手掌抬起,按住了心口的位置,手背上青筋迸起,黑色的陰影破開了血管,化為黑水濺開。
他整個人像是一具正在融化的蠟像般極速崩塌,流水般的陰影從他的上衝刷而下。
自他的腳邊延伸出了一道龐大的陰影。
不斷詢問的醫護人員也在這一刻化為了混亂的陰影。
龐大的陰影湧動在這間小小的診室,完全看不出人的形狀。
一根根紅色藤蔓在濃到化不開的陰影中不斷湧現,卻又陰影不斷壓製,終於,那紅色藤蔓像是在無儘的陰影找到了一個缺口——
那是那顆
陰影胸腔處唯一的純白。
紅色藤蔓從剔透的心臟中破開,宛心臟破裂的痕跡,隨著扭動的紅色藤蔓一齊出現的是混亂不堪的低語:“老婆…老婆……彆丟下我……”
“老婆……我知道錯了老婆……小鬱……”
“小鬱…小鬱……彆丟下我……”
兩道音色不同的聲音在此刻詭異地融合了在一起,像是兩個人異口同聲道:
“彆丟下我……”
……
唐鬱出了醫院大門。
醫院外聚集了一大批玩,在唐鬱和沈君行進去吃早飯的這段時間裡,幾乎有的玩都趕了過來。
已經廢棄的第二醫院門口喧鬨菜市場,每個玩都在唧唧呱呱說話,有人注意到了唐鬱的出現,高喊了一聲“是唐鬱”,全場一下沸騰了起來。
“唐鬱出來了!”
“唐鬱你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
玩自發地在唐鬱的麵前排起了一條長龍,狂熱地看著唐鬱,一個個著唐鬱翹首以盼,還有人喊道“唐鬱你不以摘口罩啊”。
唐鬱便抬起手,摘下了口罩。
喧鬨的現場一下重歸寂靜,靜到連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清。
唐鬱在一般的寂靜中開口道:“我接下來準備回高中一趟。”
報備完自己的行程,唐鬱重新將口罩戴上,他看向人群中的老玩,視線先是落在了蜂鳥的上,蜂鳥看向他的眼睛亮亮的,有點像是見到了媽媽的小鳥幼崽,恨不得永遠追隨著唐鬱。
唐鬱想接下來的事情果叫上蜂鳥,或許有點太殘忍了。
於是他的視線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又一圈,最後看向了舍曲林。
唐鬱著舍曲林招了招手,有點輕佻的動作,不太尊重人,像是待著小貓小狗。
舍曲林愣了一下,好似完全沒想到唐鬱最後選中了他。
在唐鬱將手收回前,反應過來的舍曲林迅速衝向了唐鬱。
“你知道我的高中在哪裡嗎?”唐鬱說的雖然是問句,但語氣是篤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