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鬱舉著手機,抬高音量喊道。
梨子茫然地用手遮住眼,在她的身後,本該有影子的地方乾乾淨淨。
“怎麼回事?”圍著蜂鳥的講師和囤囤鼠在這一刻被轉移了注意力,也就是這一刹那,蜂鳥突然衝出了兩個玩家的包圍,直直朝著四樓打開的窗口衝了過去——
她看到了一個口子。
那是鳥籠裡打開的門。
沒人發現,隻有她發現了。
人類都不相信我,但是我跟人類本來就不一樣,我是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鳥,我要飛出去了!
手電筒的光束打在了蜂鳥的眼睛上,讓受不了太多刺激的眼睛下意識眯起,蜂鳥也在這一刻有些迷失了方向。
而後她聽到了一個道聲音,那聲音很輕,很柔,在全都是刺耳忙音的世界裡,像一陣柔軟的風,吹過她的羽毛:“蜂鳥,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提醒,我都發現不了怪物。”
蜂鳥停下了腳步。
她有些吃力地睜開眼,在一片紅與黑的世界裡,她看到了無數黑漆漆的人影,它們每個人都用血紅的眼睛看著她。
其實這個時候,她對外界已經感知不到什麼了,看任何人都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所有人都是黑色的,長著一雙紅眼睛,在這樣怪誕的視野裡,她看到了一道純白。
閃爍著光暈的純白身影從黑與紅的世界中走了出來,一點憂鬱的藍出現在了白色中,那藍色溫和又寧靜,讓她想起大海跟天空。
蜂鳥怔怔地看著這道身影。
柔和的風吹拂在了她的身上,帶著鹹濕的像是眼淚一樣的氣息,悲憫又包容,仿佛能助力她飛向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
於是蜂鳥笨拙地、結結巴巴地、遲緩地說:“媽媽,我想回家。”
所有玩家都在此刻呆住了,茫然不解地看著蜂鳥對唐鬱叫媽媽。
唯有唐鬱的神情異常平靜。
他知道蜂鳥這個時候喊的媽媽和回家並不是真的媽媽或是家,人在崩潰到極點的時候,不管和父母的關係如何,不管父母是否真的在世,是不是真的還有家,好像都會喊出類似的話。
他比誰都清楚。
“好。”唐鬱的聲音依舊柔和,他看向其他呆住的玩家,緩緩道:“我們一起走吧,這也是我想讓你們幫我的忙。”
蜂鳥亦步亦趨跟著唐鬱,像是有雛鳥效應的小鳥,隻認唐鬱做媽媽,彆的玩家想要和蜂鳥搭話,蜂鳥全都反應極為強烈地避開了。
講師她們又急又怕,剛剛蜂鳥
奔向窗口差點要跳樓這一幕她們可是全都看到了,遊戲裡跳樓不要緊,死了還能直接複活,可是蜂鳥顯然是精神狀態不對,萬一蜂鳥不小心按了退出鍵,在現實世界裡依然是這個精神狀態……
現實世界的玩家是血肉之軀,可不會複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講師看向梨子,“你為什麼會沒有影子?”
梨子這個時候也被這一切的變故驚到方寸大亂,此刻什麼都說了出來:“我、我之前和你們接到的任務就不一樣,我在電梯間的時候接到了一個不一樣的任務,任務要求我保密,不然就拿不到獎勵了,我、我和你們任務都不一樣,你們的任務是要阻止沈君行出生,我是要幫他,對不起,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蜂鳥她現在怎麼了?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我……我現在就去找客服!”
說完她整個人都閉眼暈了過去——這是玩家下線了。
過了不久,梨子睜開眼,著急忙慌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我聯係不上遊戲客服!”
這個破遊戲從一開始玩家就聯係不上官方。
“現在要怎麼辦?!”梨子快要哭了。
“不知道……反正!反正不能讓蜂鳥下線!!!”講師急到不行,“我不知道蜂鳥是哪裡人,要是知道我現在直接去她的城市按著她了。”
囤囤鼠嚴肅道:“你們看,蜂鳥現在跟著唐鬱狀態好很多了。”
玩家們聞言紛紛看去,隻見剛剛神情猙獰扭曲的蜂鳥在這一刻算得上乖巧地跟在唐鬱附近,一眨不眨看著唐鬱,時不時伸出手,好像想要觸碰唐鬱,但連唐鬱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唐鬱這個任務我們必須接。”講師沉聲道:“看看和唐鬱呆在一起能不能讓蜂鳥的狀態好轉。”
“我、我就不跟著你們了,我怕蜂鳥看到我又難受,我再去線下聯係客服!如果有消息我就告訴你們!”說著梨子重新暈了過去。
講師、囤囤鼠還有蜂鳥跟著唐鬱一起下樓。
“我想要拜托你們送我去一個地方。”唐鬱說,這個點不太好打車,而玩家們的板板車速度很快,去哪裡都方便。
一行人坐在板板車上,蜂鳥還是那個眼巴巴看著唐鬱的態度,講師焦頭爛額地駕駛著板板車,時不時回頭看著蜂鳥的狀態,幸好板板車和全自動駕駛也沒什麼區彆,不然她開出去沒多久估計就要翻車了。
講師還試圖和蜂鳥溝通:“蜂鳥,我也是媽媽。”總粘著唐鬱這個NPC也不是一個事,非要認媽的話,她也可以無痛當媽。
蜂鳥沒理她。
講師歎了口氣。
囤囤鼠用大麻袋擋在唐鬱和蜂鳥麵前,試圖給他們擋風,她對蜂鳥深沉道:“蜂鳥,我是鼠鼠。”
蜂鳥也沒理她,仍舊盯著唐鬱看。
囤囤鼠也歎了一口氣。
唐鬱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糖,放在蜂鳥掌心。
蜂鳥就握著那顆糖,繼續眼巴巴看著唐鬱。
夜風很大,吹
開了唐鬱頭頂的鴨舌帽,當唐鬱的帽子隨風飄落,額前的劉海也被風吹到揚起時,包括蜂鳥在內的三個玩家全都齊刷刷盯著隻戴口罩的唐鬱看。
唐鬱仰起頭,望向黑漆漆的夜空。
今夜月明星稀,隻有一顆明亮的北極星。
唐鬱伸出手,指向那顆星星,“我們一路向北走。()”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安靜地在月輝星光照耀下朝北疾行,看著夜風中的唐鬱。
蜂鳥看著那藍眸裡倒映著的一點光暈,忽然拍手唱道: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彆為我擔心我有快樂和智慧的槳~?()_[(()”
唐鬱看向蜂鳥。
蜂鳥像是察覺到了他的注視,笑得更加開心燦爛了,“當你醒來千萬彆告訴彆人,我正搖著月亮船在銀河上遠航~”
風聲將她的歌聲吹散在夜空,唐鬱也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
他突然發現,原來最快樂最自由的不是玩家,而是瘋子。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
在蜂鳥不知疲倦的快樂歌聲中,他們披星戴月,抵達了山腳。
唐鬱從板板車上跳了下來,蜂鳥連忙跟著唐鬱一起下車。
講師和囤囤鼠你看我我看你,也下車了。
山路不好走,尤其是在深夜,唐鬱打著手電筒走在前麵,玩家們跟在後麵。
唐鬱走得慢,蜂鳥亦步亦趨跟著唐鬱,玩家們擔心蜂鳥,也不敢走快。
除了偶爾唱歌的蜂鳥,沒有人說話。
這似乎是唐鬱第一次領著一群人走路,他從前好像從未扮演過這個角色,他總是遊離在群體外,不會乾涉彆人,也不想讓他人乾涉,但這一次,如果走山路的蜂鳥摔倒了,唐鬱會停下來,對著蜂鳥伸出手。
因為蜂鳥拒絕其他人的觸碰,隻認準了唐鬱。
唐鬱放慢了腳步,他們一路走,一路往山上走,往高山上走。
一開始蜂鳥摔得特彆厲害,她好像看不清周圍具體的事物,但漸漸的,蜂鳥眸子裡的血絲褪去了大半,她摔倒的次數也變少,到了後麵,不需要唐鬱的攙扶和刻意放慢速度,她就能自己走得很好了。
濃到像墨一樣的天色隱約透出了一點深藍,唐鬱往上走,山路坎坷,四周都是遮天蔽日一樣的樹木,唐鬱卻像是對這條路已經輕車熟路,走得慢但格外穩,他們踩在山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偶爾會響起幾聲枯枝被踩斷的脆響。
這時有鳥雀的啼叫在樹林裡傳來,蜂鳥聽到幾聲清脆的啾啾聲,她不再歌唱,轉而豎起耳朵認真傾聽。
山間的空氣新鮮極了,每呼吸一口,好像就能從自然中汲取到生機與活力。
微風吹拂在了身上,裹挾著草木與花香。
唐鬱安靜地爬山,偶爾看到地上的野花,他會彎腰摘起。
蜂鳥也變得格外安靜,她睜著眼睛,學著唐鬱的模樣摘花,摘到了深吸一口氣,嗅嗅花香,而後乖巧地把花交給唐鬱。
唐鬱收下了她的花,對她說謝謝。
講師和囤囤鼠不知道要做什麼,也來摘花,摘到後把花交給唐鬱。
當從山腳走到山頂時,唐鬱已經抱了滿懷的山花,山花並沒有花店裡包裝出來的花束那樣漂亮精致,但透出蓬勃爛漫的生命力。
他把花店那兩束花留在了老房子,抱著自己采來的山花來到了一座墓碑前。
墓碑上寫著兩個人的名字。
他彎下腰,輕輕將花放在了墓碑前,花瓣上的露珠滾落在地。
朦朧的晨曦灑落在了唐鬱身上,唐鬱抬起頭,看向被層層疊疊樹枝遮蔽的天空,他輕聲道:“你看,樹是蒼穹伸出的臂彎,天亮了。”
“我們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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