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戶人家對麵的房子卻掛上了兩盞白燈籠、白布和白色花圈,地上散落著一地的白色碎屑,看起來是有人死了。
這任何一件事不管發生在哪戶人家,看起來都是需要鄰裡間退一步的大事,偏偏同時在對門發生。
一紅一白,一喜一喪,板車從紅門跟白門之間緩緩開了過去。
不知從何而來的陰風吹過這條街道,白燈籠和紅燈籠同時晃動,滿地的紅白紙屑卷起,飄飄揚揚落在了唐鬱身上。
唐鬱左耳似乎聽到了嗚嗚的哭聲,幽怨哀戚,右耳又聽到了嘻嘻的笑聲,興高采烈,那兩道聲音交織在了一起,下一刻,鑼鼓嗩呐二胡種種樂器齊奏,是令唐鬱有些耳熟的好戲開場的聲響。
隻見被紅與白的碎屑遮住的不遠處,隱約出
現了一個露天戲台。
板板車開著開著似乎開到了昨晚唐鬱跟沈君行來過的露天戲台,在這個點,戲台子上居然還有人在唱戲。
唐鬱並不是一個喜歡聽戲的人,但此刻,也許是清晨太過安靜,那從遠方傳來的陣陣戲腔仿佛成為了天地間唯一的聲音,讓人情不自禁將注意力落在了那抑揚頓挫、華彩跌宕又空靈飄逸的唱腔上。
麵對如此驚豔的唱腔,台下雖然坐滿了觀眾,但沒有任何一個人鼓掌,也沒有一個人說話,所有人都直挺挺坐在位置上,保持著死寂看戲。
沒有字幕,唐鬱聽不清那聲音具體在唱什麼,可是那一聲又一聲的戲腔帶來的戰栗蔓延了他的全身,讓他心跳加速、讓他呼吸困難,讓他神魂顛倒般抬起眼,看到了……
戲台上的人。
那人身材格外高大,越劇是全女班,女性的身材哪怕有比較高挑的,但戴上發冠穿上鞋子視覺效果一米九多還是有點太罕見了。
唐鬱睜大了眼睛。
當唐鬱看向那處露天戲台時,台上台下所有人都在這一刻齊刷刷看了過來。
隻見那戲台的人轉過身,長袖一甩,那袖子化為了一道仿佛會無窮無儘延伸般的陰影,裹挾住了驚慌失措的唐鬱,將唐鬱直接卷到了台上。
唐鬱倒在了那明黃色的戲服上,像倒在了一片金燦燦的陽光中,他被一隻寬大的手摟住了腰,唐鬱無措地抬起頭,看到了麵前人俊俏的扮相,他頂著華麗的頭飾、眼睛周圍用濕胭脂打了一圈紅,黑色油彩精心地勾勒出眼窩,這樣的眼妝讓他在眼波流轉間顧盼神飛又含情脈脈,眉間一點朱砂痣更是貴氣逼人。
唐鬱聽那華麗的嗓音喚道:“鬱~郎~”
下一刻,更為豐富急促的鼓點聲響起,戲台的兩側飄上來了一個個戲子,不——雖然它們的臉上同樣塗著濃重的顏色,那但都是慘白的底色配上紅豔豔的腮紅,那是一個個紙人戲子!
紙人戲子一個個撲上了唐鬱身旁,扯爛了纏繞住唐鬱的袖子,嫋嫋煙霧繚繞在唐鬱身旁,包裹著唐鬱往下台下飄。
台下坐滿的紙人們朝著兩側避讓,露出了正中央一個奇怪的閉目紙人。
“小鬱。”台上的沈君行袖子一揮,將身邊所有紙人一掃而空,他望向唐鬱柔聲問道:“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唱這出戲?”
台下那閉目紙人拍了拍它的大腿,像是示意唐鬱坐在它的腿上,同它一起看戲。
唐鬱站在這二人中間,他左看一眼,右眼一眼,眉頭蹙起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下一秒,唐鬱突然捂住嘴咳嗽了起來。
在他咳嗽的刹那,所有的樂器聲都停了下來。
唐鬱低頭用力咳嗽,他咳著咳著,一隻手忍不住捂住心口,像是極為難受。
隨著唐鬱這幾聲咳嗽,眼前紛紛揚揚的紅白碎屑全都落了下來,那陰冷的風不知何時停下,台上的戲子和台下的紙人如幻影般消失不見,耳邊傳來了玩家的聲音:“唐鬱你該不會是吹風吹得感冒了吧——誒!快
看蜂鳥!蜂鳥你什麼時候醒了?!”
唐鬱捂住嘴的手放下,他看著空蕩蕩的露天戲台,台上台下什麼都沒有,似乎這場戲早就結束了,而剛剛那一切隻是他的錯覺。
但當唐鬱轉過頭看向蜂鳥時,就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蜂鳥正死死盯著前方的戲台子看,她從眼睫到全身都開始顫抖起來,像是看到了極為可怕的噩夢,講師和囤囤鼠慌張地和蜂鳥說話,可蜂鳥好像什麼都聽不進去,盯著戲台子看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唐鬱又咳了一下,其實他的嗓子並不癢。
但做戲總要做全套。
唐鬱看向驚弓之鳥般的蜂鳥,他伸出手,漂亮的手指遮住蜂鳥的眼睛,透過指縫,似乎還能隱隱看到蜂鳥那充滿恐懼的眼神。
這樣的畫麵讓唐鬱不禁想起從前有一次類似的情況,大概是一年前,他剛搬到租在大學附近的那個小區時,有個變態在跟蹤他。
沈君行趕走了那個變態。
本來這在唐鬱的生活隻是一個再小不過的小插曲,但那天住他對門的那個鄰居在和他走同一條路上,那個女生就走在他的後麵,很可憐地被牽連,被那個變態嚇到了。
於是他走到那個女生麵前,伸出手,虛虛遮住了那雙盛著不安靈魂的眼睛,好像一個簾子輕柔地遮住了所有的噩夢。
那隻漂亮的手移開時,露出的是一雙溫柔的藍眸,視野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不再出現雜亂的黑點和紅點,也不再出現夢魘一樣的血瞳,她唯一能看到的,忽略周圍一切看到的,就是這雙如天空、如大海一樣的藍眼睛。
“早上好,蜂鳥。”
蜂鳥那渾渾噩噩的思緒都在這輕柔的語氣中陷入了平靜,她聽到係統提示她的san值恢複到6點、7點8點……直至滿點的聲音。
所有困擾著她的痛苦和悲傷好像都在這一刻,被那隻手輕輕拂去了。
晨曦灑落在那雙藍眸裡,灑落在她的身上,讓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與愜意。
“……早上好。”蜂鳥眼眶微微發紅,卻不再是因為癲狂,那酸澀的眼睛有些狼狽地看向天空,看向那憂鬱又包容的藍,半晌她才道:“你……我記得你說你需要幫助,現在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
玩家是連怪物都想要掌握的特殊存在。
它們用詭異的力量去誘惑、脅迫、甚至直接操控,試圖掌握玩家。
但掌握玩家的辦法不止這些。
比如,還可以用愛。
在這一方麵,唐鬱向來是無師自通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