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看了小銀子這副死樣子就嫌棄。
“小竹子剛來那一會兒也這樣，過一陣就好了。”
靈兒把手上的活兒全部塞給小銀子，笑容和善。
“得了，靈兒姑娘可彆說我，咱家這些人，除了你那位晨公公，誰剛來不是聽見了一些外麵的傳聞，所以對公主有些偏見。”
小竹子白了這倆人一眼。
現在他已經完全具備了舌戰群儒的超強嘴炮能力，出了長華宮後，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
他們說這些也不避諱著金妙，金妙也早已習以為常。
或者說早就已經聽過很多次，沒什麼感覺了。
“也是難為你們，跟著我這被人謾罵的主子……”
“滾！”
金妙性格陰晴不定，又一次嚇到了小太監小銀子。
然而宮裡的其他人卻一臉興奮。
“看啊小銀子，這就是我們家長公主經常性發作的可愛狀態，一個字，絕！”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長公主最絕了！”
“我小竹子誓死守護長公主殿下啊啊啊啊啊！”
“這個世界上本沒有完美的人，長公主罵一句，那當我沒說。”
“舒暢！舒暢！”
這群人居然跟喝了酒一樣滿麵興奮。
初來乍到的小銀子：“……”
什麼鬼？
長公主隻是說了一句滾啊……
稍微有點害怕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了？怎麼被主子罵滾，不但不害怕得跪地求饒，反而還滿臉興奮地尖叫。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均癲癇長華宮嗎？
金妙也懶得理這群人，拉著特彆容易害羞的小銀子就進了自己的閨房。
“這……這不合理數……”
還真是害羞，金妙覺得人真是奇怪，每到一個新環境，就會以一種弱勢的姿態適應許久。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開始和小竹子他們一樣，出了長華宮就眼睛鼻子全部翹到天上，不可一世比她這個主子還囂張。
用長華宮最老的侍女，董嬤嬤的話來說，就是整個長華宮變成這樣，都是長公主慣出來的。
彆人是奴才慣著主子，到了長華宮變成了主子慣著奴才。
可就是這樣一個長華宮，讓所有進來的人都不願意再出去。
金妙講話實在是不太好聽，每天起碼要發十次脾氣，桌麵清理三次，絆倒了用最惡毒的話罵地板，撞到了門就把門拆了砍碎。
但是如果有人犯了錯……
“我養你多日，不是讓你犯這些低劣的錯誤，簡直愚蠢愚昧愚不可及！”
“把桌子擦了，滾吧。”
多大點事兒，不就是把人皇帝的貼身侍衛打了一頓嗎？也就斷了個胳膊腿，又沒死，罰他擦擦桌子得了。
“看到了吧，這就是我們家長公主的魅力！”
“全世界沒有人能配上我們長公主！”
小江南恨不得給金妙當牛做馬一輩子。
金妙永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縱容長華宮的下人。
人都是有樣學樣，每一個新來的侍衛小太監、小宮女都會把四位貼身侍女的所有缺點學個十成十。
不然彆人怎麼叫她們四大天王呢？
“……”
在這冰冷的皇宮裡，小銀子也是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長華宮裡是一個世界，外麵是另外一個世界。
外麵爾虞我詐，詭異多端，稍有不慎就要人頭落地，人心隔肚皮。
在長華宮裡，甚至能當著長公主的麵罵任何人。
小銀子也似乎……
被長華宮與長公主救贖了一般，開始慢慢融入，卻又不是那麼融入。
他隻知道長公主和他一樣，是在輪回中逐漸快要失去自我失去信念的人，可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是，長公主和長華宮，就像互相拯救對方的聖人和聖地。
在後來的日子裡，金妙和這個小太監朝夕相處，也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感情。
金妙這才發現，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心臟是會更加猛烈跳動的，而不是像死了一樣平靜。
不是害怕，不是恐懼，更不是屈服。
是像秋日的果實一樣，甜甜酸酸的，帶著一絲季節的青澀。
雖然大家明著麵不說，但似乎都知道了這件事，那就是長公主會格外偏愛小銀子，還特彆喜歡調戲小銀子。
除了四大天王之外，唯一能夠自由進出長公主閨房不用打報告的，就是這個新來的小銀子。
對此，其他長華宮的人，隻有一個想法。
嫉妒。
“咱家小竹子陪伴公主殿下兩年半，還不如這小銀子來了幾個月的感情深厚，真是悲天憫人，咱家不如死了算了……”
小竹子痛徹心扉，恨不得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金妙：“……”
“就是憑什麼呀？來了幾個月，我感覺他比我們四姐妹都要受寵了，我們長公主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怎麼就……哎呀哎呀，我不管我不管！雖然說小銀子是個好人，但我們家長公主配得上最好的才對！”
江南還是這麼話多。
金妙：“……”
好吵，頭有點疼。
她懶得理會這群人，回到閨房看了看總是自卑的小銀子。
“彆聽他們說這些。”
“來了幾個月了，你倒好，沒什麼長進，我說你廢物，你還真就低頭。性子方麵不學著強勢一些，出了長華宮你就得被欺負，就你這樣的，怎麼抬高我長華宮臉麵。”
小銀子耳根通紅，他害羞的時候，耳朵總是比臉更帶著豔色，老實說，金妙很喜歡。
“自卑是最沒有的東西，有的人因為能力自卑，有的人因為容貌自卑，有的人因為家世自卑，有的人因為性格自卑。但脫離掉這些廢處，隻在乎自己在乎的，不去在乎外界目光，這些也是你自信的點。”
金妙抬起小太監的下巴，眼神裡有暴虐、有不屑、有恨鐵不成鋼、有煩躁、有不耐煩……
也有著溫柔與心疼。
“小銀子，你自卑於自己平凡的容貌、平凡的一切、所以才不敢承認你心悅我對嗎？”
長公主明明是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小銀子，可小銀子卻感覺……
長公主是平視著他的。
這又讓他……
如何不心動？
如果說長公主和長華宮是互相救贖的存在，那麼金妙這個人，和小銀子同樣也是互相救贖的存在。
原來真正的愛，不是皇兄對她那樣的，那樣是不對的。
久而久之，長華宮裡的人也就都知道，長公主喜歡小銀子，小銀子……也心悅長公主。
“真是一場絕美的愛情啊！”
靈兒總是淚流滿麵地支持小銀子和長公主。
但是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還是嫉妒。
“小銀子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天大的好處，可是讓你撈著了……”
“不行，一想到以後我們冰清玉潔，傾國傾城，美貌動人，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長公主要和小銀子這樣那樣那樣這樣，說不定還要生孩子……”
“什麼？？？小銀子居然要和我們長公主那個，嘴唇……碰到一起嗎？啊啊啊啊啊啊不行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我不允許啊啊啊啊啊啊！”
“小銀子你還我長公主啊啊啊啊！”
長華宮群魔亂舞，一個比一個顛，特彆是四大天王，除了靈兒之外，全都開始防著小銀子。
連碰到長公主手都要害羞的小銀子本人：“……”
長公主喜歡調戲他，他能怎麼辦？
金妙有時候會和小銀子說，她不喜歡自己改過的名字。
她和金弦是前朝皇室，金弦動用手段改名換姓，再虐殺當朝天子跺來皇位，名字卻沒有改回去了。
一個紀弦，一個紀子瀧。
這不該是屬於他們的名字。
“本宮討厭這個名字，不過也隻是因為這個名字不該掛到我的頭上而已，如果是彆人有這個名字，本宮或許還會誇上幾句。”
金妙告訴小銀子，自己喜歡金妙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是自己給自己取的。
喜歡金子，也希望自己下輩子能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
其實這個名字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名字，隻不過皇宮中幾乎無人知曉，也就長華宮的人們可能偷偷打聽過。
金妙知道自己似乎變成了自己想要變成的，活著的人，也知道自己一定會被發現，她決定要放下一切，但她也要改變些什麼。
留下一顆種子，讓真正信任的人去選擇新的人生。
“你還是沒有，變成我想要的樣子。”
彼時，金憲的眼睛變成了金色，好像完全換了一個人，又好像沒有變。
“但這就是你，明明你經曆這麼多絕望的事，也變得惹人厭，可還是能讓彆人慢慢認可你。”
“我愛的也是這樣的你。”
“但我也不會放棄，將你變成隻屬於我的。”
他的眼神很瘋狂，像是沉寂了很久的惡龍。
金妙沒有什麼多餘的感覺，也沒有什麼恨意，隻是對這個哥哥，你一絲一毫的情感都沒有了。
她又要迎接她的結局了，不過這是這裡的最後一次。
“妙妙，去和親吧。”
金妙第一次露出了釋然又幸福的笑容。
“嗯。”
臨行之前，她站在長華宮外看了許久，用心記錄著每一個人、每束花、每一塊土地、每一棵樹。
金妙摸了摸少年小太監的臉頰，跟他作最後的告彆。
“小銀子，你沒有其他的名字了嗎？”
少年隻是搖了搖頭，耳根通紅。
“那我把我的名字，送給你好了。”
“等我們再見麵的時候……”
——
“你好，有什麼事嗎？”
“你真的，變了好多。”
“沒事，來認識一下你，你不是任務者嗎？我也是任務者。”
“我叫……”
“紀子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