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在戰火紛飛中,人間也會有真情真愛,也會有不諳世事的小夥和小姑娘互相喜歡。
他們在戰火中擁抱在一起。
他們在這個世界苟延殘喘著,感受人世間能夠讓他們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小夥身強力壯,學習又好,懂一些拳腳,又會做一些小器具,在他所在的這個地區,他有信心保護好自己的家人。
小夥和小姑娘的意見達成了一致。
於是在戰爭稍微停火的這幾年,他們生下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當孩子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兩人這才明白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小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原本越來越絕望日夜夜深陷恐懼之中的妻子眼裡重新有了光芒。
有了新的念想。
小夥從始至終,隻是想讓自己的妻子活下來。
這個年代因為戰爭,因為看不到希望,選擇自我了斷的人太多太多了,在日複一日的逃跑躲避中,小夥也感受到了妻子的絕望。
所以他才提出,想要孕育一個孩子。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第一個男孩降臨之後,妻子總算是恢複了原來開朗的模樣。
小夥兒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一對年輕的夫妻看著繈褓中啼哭的嬰兒,仿佛又看到了生的希望。
周圍住著的人們也看到這個孩子,有的人偷偷趴在不遠處的裂縫裡看著,有的時候一點的人就悄悄湊近看。
因為戰爭的原因,這個地方……這幾年來都沒有一個新生兒。
人們看著這個新生兒,正在爭鬥的也不再爭鬥。
其實現在走出這一棟樓的廢墟,還能聽到在遠方傳來的導彈轟鳴聲。
可是人們紛紛將目光轉向這個新生兒……
仿佛在看向新的希望。
對一個普通環境的普通人來說,很多人會覺得經濟能力決定了他們是否孕育一個孩子。
但在這種世界末日的時候,有的人會認為,新的孩子,也就象征著新的希望。
縱使人們意見不一,縱使有的人嘲諷,有的人羨慕,有的人守護。
金憲還是在這片廢墟裡苟延殘喘人們的萬眾矚目中,慢慢長大了。
在金憲來到這個世界的這兩三年的時間,戰爭仿佛突然就停止了一般,至少炮火不再轟向這個城市,就仿佛是轉移了目的地。
人們也終於不再每時每刻都在提心吊膽,而是又開始一步步建造屬於自己的家園。
在廢墟的房子裡麵掛起布做的簾子,用碎掉的水泥長磚當桌子,人們也終於得到了每一個人都能吃幾口的補給,也得到了種子,在有土的地方進行種菜。
這對夫妻看著自己的孩子,就仿佛看到了真正的救世主。
周圍的人們也紛紛說,一定就是這個孩子給這個地方帶來了福澤,讓炮火遠離了這個城市。
這個孩子一定是上天賜予這個地方的禮物。
這個地方的一些人是這樣想的。
懷著對生活重新燃起的希望,這對夫妻再次擁有了一個孩子。
可是好景不長,戰火再次來到了這裡。
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家園,再一次淪為廢土,就算是他們好不容易撒下種子,終於長出了菜苗,這些菜苗也被炸得一塌糊塗。
又是屍橫遍野數不清的屍體,甚至被壓在建築的
有人痛苦的尖叫著,有人痛苦的哭嚎著忍受著失去親人的痛苦,直至自己漸漸麻木。
在戰爭的地方,人死的時候,其實是看不到太多的血跡的。
就像隻是一個人孤單的躺在那裡,或者趴在那裡一樣,有個人可能缺胳膊斷腿,有的人可能連頭都不見了。
如果有一個人上去仔細觀察一下,可能能夠看到有的已經完全是一具枯骨,有的正在開始腐爛,有的麵色蒼白,仿佛剛逝世不久。
有的人甚至沒有人幫他們收屍,因為這些屍體的親人也許早就沒有了。
戰爭這種東西,永遠都是殘酷的。所以一個沒有經曆過戰爭的人,真的是幸運的。
不是你正處在和平世界、和平年代,而是你正處於和平的國家。
破碎的靈魂消失殆儘。
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平民的苦難與哀歌。
如果說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周圍的人對他萬眾矚目,將這第一個孩子當作是新的希望,那麼在第二個孩子出生的時候,周圍的人又一次不再關心他們,或者說已經七零八落,死的死傷的傷。
有人甚至會說,這第一個孩子是福澤之星,那麼就是第二個孩子帶來了新的戰爭與災難,甚至還有人質問這對夫妻為什麼還要生第二個孩子。
更有甚者把這場延續的戰爭怪在了這個孩子頭上。
可是……
第一個孩子是哭著降臨到這個世界的,而這第二個孩子卻是仿佛一出生就會笑一樣。
她不哭也不鬨,隻是咧開嘴笑。
在外人麵前看來十分恐怖的事情,卻讓這對夫妻的心化成了一攤水。
第一個孩子是哥哥,第二個孩子是妹妹。
哥哥是討厭這個妹妹的。
並不是因為嫉妒這個妹妹搶走了父母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說實在的,在這種戰爭年代出生的孩子,本就不應該奢求太多的東西。
討厭,其實是因為他好像感受不到幸福。
哥哥也搞不太懂這個亂世,他到底為什麼要降生,每天躲躲藏藏,吃不飽穿不暖。
人性是一種非常脆弱的東西,金憲在父母的教導下,擁有了一顆正義的心,也有了正常人的三觀。
可是大多數時候還是會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家人即將麵臨死亡,他有沒有勇氣將自己家人的生命放在自己之前。
他隻是看著這個用破碎的木頭拚起來的小小搖籃,看著裡麵咯咯傻笑的嬰兒伸出稚嫩的手,然後緊緊抓住他伸過去的一根手指。
軟軟的,小小的,明明沒有感覺到她用了多大力氣,哥哥卻有點抽不開了。
“如果哪天炮彈炸上來了,我就先把你扔出去。”
哥哥放完這一句狠話,然後完全沒有猶豫地開始給妹妹的搖床搖啊搖,安撫著妹妹睡著。
“你看看你,你一出生什麼壞事都來了,大家都叫你禍水,你到底是怎麼笑得出來的?”
“我警告你不要亂爬,正好現在食物緊缺,我餓了就把你剁了吃掉。”
哥哥很喜歡對妹妹說狠話,但是妹妹聽不懂,妹妹除了傻笑,隻會緊緊地抓住他。
然後叫他哥哥。
這個世界有幸運的人也有倒黴的人,大多數人認為自己是幸運的,事實上大家都不過是倒黴的一份子而已。
炮彈終究是找到了他們,那天,一架戰機終於是鎖定了他們家,投放一顆炸彈。
哥哥幾乎是下意識地護住妹妹,抱起還是一個嬰兒的妹妹,他麵色平靜地接受著自己的死亡。
可是讓他更加想不到的是在這一刻,父母用他們凡人的身軀用儘一切的力量把兩個孩子推了出去。
男孩朝父母伸出手,卻親眼看著他們被炸,最後連眼睛都沒能合上,然後倒在廢墟裡。
連廢墟那一麵苟延殘喘著的牆壁,也仿佛要給他們最後一擊,承受不住炮火的轟鳴而倒了下來,壓在了這一對平凡夫妻的身上。
男孩大口大口喘息著,死死地抱著懷中的嬰兒,縮在牆角的石塊下方一動也不敢動,這一刻他感覺死亡離他是如此的相近。
他不敢出聲。
他害怕自己也會被炮彈盯上。
他顫抖著,對妹妹說。
以後,他們就隻剩下彼此了。
等到周圍的世界安靜了下來,等到夜幕降臨,懷裡的妹妹已經睡著了,男孩抱起妹妹,光著腳一步一步,走出這一棟樓的廢墟。
就看到周圍,幾乎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到處都是屍體,到處都是沒有熄滅的煙火。
唯一的活物,甚至是一隻過街的老鼠。
名為絕望的情緒不斷地放大,不斷地放大。
他,也隻不過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啊……
男孩的心中開始閃過無數陰暗的想法,在這種末世之下,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如……
帶著妹妹一起死掉,算了吧。
本來他也不是一個該出生的人,出生在這種亂世並不什麼好事,他沒有一天吃飽穿暖過,雖然父母的笑容能給他一些心理安慰……
但是,父母也不在了。
男孩其實不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他也想這個世界變好,也想讓每一個人都擁有幸福快樂的家庭。
可是並不是什麼事情,隻要想就會擁有。
也不是什麼人去當主角都會成功。
男孩見過太多人,想要向那群被保護在圍牆之下的富人求救,又見過太多人集結在一起反抗戰爭。
可是沒有用啊。
一點用都沒有。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大了,廢墟的麵積也太大了,男孩就算背著妹妹一直走一直走,也總感覺自己走不出這一片廢墟。
腳也磨破了……
他其實不太能感受到疼痛了,因為他其實沒有好好穿過鞋子,一直都是光腳。
男孩想過要放棄妹妹的。
可是妹妹不哭也不鬨,餓的時候會嗚咽幾聲,男孩實在是下不去手。
在那段最黑暗的日子裡,男孩有想過放棄妹妹或者兩個人一起死掉,最餓的時候還想過吃掉妹妹,可最後隻是化為,男孩將手指放入妹妹的口中。
讓她吸吮著不存在的食物。
然後再去不斷地找食物給她。
因為她,才是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