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族眼中,畜生所化的妖族自然是卑賤之物,不人不妖的半妖簡直不配活著。
這個問題牽扯略深,此刻不是談論的好時候,國師微微頷首,漫不經心答:“臣會小心。”
皇後深深望著她的側臉,道:“你若管不住,就送我這來。”
話說得詭異。國師樓裡養了不計其數的異獸,哪個不是她親手馴服?再凶惡再奇葩的玩意到了她手中也會慢慢乖順。如果連她也管不了的東西,那天底下就沒人能製得住,就說明不能養。
皇後娘娘多尊貴的身份,妖物進了鳳鸞殿都是一種褻瀆,更彆說讓娘娘這金枝玉葉來管、來養。
然而在場兩人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國師沉吟片刻,剛想開口,一啟唇便是一串不能自抑的咳嗽。
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握成拳,抵到唇邊悶下些許氣音,可到底壓不下喉間似有異物勾起的血腥氣,咳得半截身子都在抖。
一陣細微的布料摩挲聲後,纏著菩提串的手重重摁住身形單薄的肩。皇後站在輪椅邊,半彎下腰,華美厚重的鳳袍散出些許檀香。
另一隻手看似輕鬆攥住國師的腕,卻是不容拒絕地帶離她唇邊,露出染了幾l分豔色的唇。
“……”
國師因這舉動眉心輕折,但也沒甩開皇後的手,隻略略低了下眼,令垂落的睫羽遮掩住眸中氤氳開來的水光。
皇後定定看了她一會,紅唇微勾:“今晚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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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墨好不容易哄得扶月下床吃飯,到了飯桌邊看見那人,扶月瞪圓眼睛,轉身就要跑。
“我不吃!我看見她就不想吃!讓我病死算啦!我不吃我不喝嗚嗚嗚——”
落墨抱著扶月的腰半跪在地上一個勁勸,勉強將扶月哄住。
正當她要給娘娘請罪、領著公主落座時,皇後已極其不耐對兩個嬤嬤使了眼色。
嬤嬤們可沒憐香惜玉的心思,一左一右拽開落墨,抱著扶月就把她丟到椅子上,並壓著她不準她起身。
肩膀痛得要命,扶月張嘴就想哭,被皇後眼刀子一刮,哭聲委委屈屈拐了個彎,成了可憐兮兮的‘嗚嗷’一聲,終於不嚷了。
她眼淚吧嗒吧嗒掉,又確實不敢在動了怒的母後麵前造次,哆嗦著拿了筷子往嘴裡扒飯,一口菜也不想夾。
淚眼朦朧中,一雙玉筷夾著一根她愛吃的雞腿慢慢靠近,在她隱隱期待下穩穩掉進她碗裡。
扶月:“!”大自然的饋贈!
扶月小小地抬了下眼,對上國師溫和漂亮的笑臉。
“……哼。”
她想當著藥罐子的麵將雞腿丟出去,鼻尖卻聳動了一下,聞著那味就舍不得了。
扭扭捏捏啃了口,心道不好吃我就丟出去——結果真的好吃!扶月眼睛眨了眨,迫不及待地吃完,又哼哼唧唧地看向國師。
之後又有幾l根雞腿‘莫名其妙’往她碗裡落,扶月滿意國師
的識相,吃得很開心,也不再計較藥罐子膽敢同她在一張桌上吃飯的事了。
可憐可愛的扶月公主沒注意到皇後愈發陰沉的眼神,也猜不到她往後半月都得困在鳳鸞殿抄經書不準出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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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外麵的雨也停了,黑漆漆一片。偶有幾l滴雨從高處墜落,比玉漏還催人心肝。
扶月喝了藥,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就是睡不著。她煩躁地一掀被褥,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國師的模樣。
——落墨說國師在偏殿睡下。
大抵是身上不那麼難受了,扶月心思又活泛起來。她自個兒鼓著臉穿了鞋襪,亂七八糟係著外衫,悄悄出門。
皇後的景儀宮大得很,扶月平日不常來,黑暗裡完全摸不清方向,一出門就迷了路。
越走越冷,扶月緊緊抱著自己,眼中含上一汪熱淚。
直到看見一座仍未熄燈的殿宇,扶月心中一喜,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裡頭闖。
門虛掩著,好開得很,殿內又香又暖,扶月凍僵的身體也漸漸緩和下來。
母後宮裡還有這樣精美的偏殿?扶月一邊想著,一邊探頭探腦朝裡走。
繞過一處綠翡翠孔雀屏風,看清眼前景象,扶月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那最不喜人近身的、孤傲如雪山白梅的母後坐在床邊,手中端一碗不知什麼藥,神色是扶月從未見過的溫柔繾綣。
“喝下它。”皇後輕聲道,“彆任性。”
床上人赫然就是扶月一直不待見的國師!
母、母後怎能屈尊哄臣子喝藥!這是她的第一個念頭。但第二個念頭……
扶月眼珠僵硬地往下一看,正好瞧見母後用手去摸國師的臉,隻是被國師避開,改為握住她的手,並用手指一根一根擠進國師指縫,偏要十指相扣。
國師似是無奈似是厭煩地轉過臉,好巧不巧跟扶月的眼撞到一塊。
看清小公主眼底的震驚,國師呼吸微停——皇後亦是有所覺察,頭也不回地冷哼:“滾過來!”
藥碗被重重擱置在桌麵上,用力之大而濺出些許。暗暗的紅色給人一種不祥之兆,亮堂燭火的照耀下,似乎有什麼在裡麵輕動。
該是錯覺。
扶月煞白著臉,步步靠近。她嗓子沙啞得不像話,是怕的也是冷的:“母、母後……”
“你還有臉叫我母後?”皇後冷冷笑著,“誰讓你進來的?”
“……我,我……”
扶月被嚇得腿不住抖,腦子裡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吭不出多餘的字。
她再傻也知道自己撞破了不得了的事,隻是、隻是這人是她母後啊,應該不會——對她怎麼樣吧?
這樣僥幸的念頭在皇後關她禁閉且期限不定時碎裂。
扶月徹底嚇軟了身體,跌坐到地毯上。又厚又軟的毛毯萬分柔軟,卻無法療愈扶月內心越來越大的裂縫。
儘管如此,皇後也未曾鬆開那隻冒犯國師的手。
國師輕歎一聲,突然主動掙脫她,朝扶月伸來:“殿下,過來。”
皇後不悅:“你……”
“小殿下?”這回帶上了點哄誘意味,語氣像包裹著糖霜的小鉤子,一點點撩.撥扶月崩潰苦痛的現狀。
皇後沉下臉,卻並未說什麼,冷眼看著扶月如同被操縱的傀儡一般努力從地上爬起來,慢慢朝床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