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腸在宮門口站了好久,抱著食盒像隻迷路的小鹿,怯怯望著宮人們進出,不知所措。
感受到食盒溫度降下來、裡頭的飯菜涼了,魚腸失
望地轉身要走,身後傳來車輪響。
她下意識回過頭,對上那人熟悉的臉,目光往下,瞳孔一縮。
這人的腿怎麼……上回見不是還好好的嗎?!
刀刃抵住脖頸的寒涼仿佛就在昨日,魚腸心生恐懼,抱住食盒倒退兩步,卻又想到什麼硬生生止住腳,懷著期盼上前:“您,您好,我,我想將這些送給陸大人……”
道人這身白衣比深色道袍要顯得和善得多,就連笑容也收斂著,眼眸半彎,一開口就像在哄人:“宮中有吃食,你不必擔心。”
“哦,哦哦。”
魚腸訥訥應聲:“奴,奴告退了……”
“你那枚丹藥從何而來?”
魚腸今日沒穿紅衣,大抵是知道宮中有位愛穿紅衣的美人,所以不敢逾越。
她一身素衫越發楚楚可憐了,被道人冷不丁這麼一問,她差點提不住食盒,笑容勉強:“家、家傳的……沒什麼大用。”
道人溫聲道:“若是你告訴我,陸大人興許還能活命。”
魚腸:“!”
魚腸急了:“她,她為娘娘辦了那麼多事,無論怎樣都罪不至死啊!更何況、何況奴知道陸大人,陸大人絕不會對娘娘不利!其中是否有、有誤會?!”
她聲音大到門口守衛也頻頻看來,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將此人製服。
宮門口大吵大鬨像什麼樣子?當他們吃素的嗎?
——可惜輪椅上那位祖宗有話要問。
魚腸此話亂了分寸。為娘娘辦事是陸大人分內的事,談不上有功,會不會對娘娘不利也不是她三言兩語就能定論。
道人含笑看她滿臉通紅,手中菩提串盤出輕響:“嗯,你言之有理。”
說完,她命麵具宮女推她進去。
車輪轉了兩圈,魚腸又喊道:“……等,等等!”
輪椅沒有停下,麵具宮女推著道人很快消失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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係統:‘如果沒有目標,她們該是多登對的一對呀~’
楚纖:‘?’
係統:‘不是咩?!’
楚纖沒有反駁它。每個人理解的美好不一樣,也許係統就喜歡這一種。
陸嬋雙臂被高高吊起,渾身重量都係在腕上那段打了死結的繩索上,僅靠偶爾點地的腳尖也分擔不了什麼。
道人微微抬手,林棲與翠微停在囚室外不前。
陸嬋狀況比想象中還要好,她真的是命硬,此刻聽見動靜仍能掀起眼皮,有氣無力:“你殺了我。”
“可不敢。”
不在貴妃麵前,道人恢複了先前脾性,笑得肆意:“我同娘娘說是要拿你試藥,你就算死,也得是被藥撐死,既不能是毒死也不能被人殺死。”
“……”陸嬋隻覺喉間那口本該咽下去的血又溢至口中,她含不住了、也就吐了出來。
道人操控輪椅倒退,好讓身上白衣幸免於難。
她打開一把空白折扇
半遮麵,似笑非笑:“陸大人胸中鬱結,該多吐幾口血清清才是。”
“……你想我死?嗬。”
瀕臨渙散的眼珠努力盯死眼前那道白影,其實她看不太真切,但就是死盯著。
陸嬋緩了幾口氣,嘲諷道:“楚纖,你現在跟死了有什麼區彆?成天扮成另一個人……哈,另一個早就死了的人!”
道人頗為認同:“你說得對。如果從頭到尾都演成另一個人,那楚纖這個名字就沒什麼意義了。所以哪,我要在你麵前儘顯我的本性,讓你的血吐得順暢、再順暢一些……”
一個人能吐多少血?如何順暢再順暢?豈不是要嘔死?
雖未曾見過此人手段如何,但其笑裡藏刀的本事爐火純青,隻怕真實麵目隻會更狠更殘忍。
陸嬋卻不懼。
為貴妃辦事那刻起,她就逼著自己不能退。
“你以為你能演多久?”陸嬋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反而鎮定下來,“我見過無數個跟你長相類似的女子,她們也都穿白衣,甚至自己弄殘了雙腿隻為陪伴那人身邊……”
“最後還不是說廢就廢?”
“她們在哪?”
這人不按常理出牌,陸嬋被問的一頓。她誤以為道人是在意那些女子死活,正是擔憂未來的表現。
陸嬋冷笑:“我為何告訴你?”
道人不緊不慢:“魚腸今日求我不成,明日還會來,直到我答應她為止。你可以不說,我也可以不見她。”
陸嬋:“……”
道人:“嗯?”
陸嬋嘴唇動了動。若魚腸在跟前,她必定會狠狠罵她一頓。
可魚腸不在,她麵對的是居心叵測的道人,陸嬋麵有隱忍,沉默許久才啞聲開口:“白露宮有一偏殿名為丹砂,裡麵有一間密室。”
折扇‘啪’地一聲收起,扇尖抵著掌心,露出道人那張笑臉:“你這顆心當真厲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平分給兩個人。”
能為貴妃喪失尊嚴,也能為魚腸忍氣吞聲。
“……我是唯一能活著從那間密室出來的人,”陸嬋闔上眼,喃喃自語,“哪怕貴妃要將我的臉變成那樣……我也無話可說。”
這位陸大人方才還諷刺楚纖諂媚,說她為了討好貴妃心甘情願抹殺‘楚纖’的存在,如今又說願意變成另一個人的話,算不算打臉?
——怎麼能算?頂多是情深難以自抑。
就在輪椅要出去時,陸嬋虛弱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你讓她滾,彆來。”!